第九百零九章 佛前眾生

　　年關將至，有些虔誠的家庭，回到寺廟祈福燒香，供奉佛祖。
　　李希滿家，天還沒亮，便頂著滿天星鬥出發，前往五十裏地之外的佛寺。
　　壹大家子，足有七八口人，默不作聲，夜裏寒氣侵骨。
　　剛學會走路的小妹忍不住哭鬧，卻被老爹幾巴掌打得不敢鬧了。
　　“聽好了，咱家希滿講將來要入寺廟，當僧官的，從現在開始，全家都要表現。”
　　李希滿抿嘴沒說話，畢竟以他們家的地位，佛寺大門是進不去的，只能在門墻外，朝裏面磕頭。
　　老爹懷裏鼓囊囊，裝滿各色雜錢、碎銀粒子，全家壹年的收成包裹在布帕裏頭，作為香火錢。
　　想到這裏，李希滿心頭壹酸，他想起前幾天見過的僧官，袖口繡的金絲線，已經是他們全家壹年不吃不喝才能攢下的所有財富。
　　做僧官好啊，家人都能吃香喝辣，不用再像往年那麽幸福。
　　村子裏，八十年前，就有個男孩當了僧官，全家都搬出村子，到了城裏享福去了。
　　李希滿從小起，就牢記目標，入佛門，當僧官。
　　為此，他多次向僧官示好，甚至答應試探好友李貴。
　　實際上，李希滿聰慧過人，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李貴若是流露出對修仙的向往，必將迎來極為悲慘的下場，甚至會牽連全家。
　　李希滿當時，不僅沒有愧疫，反而很是期待，巴不得李貴給他立功的機會。
　　只是可惜了。
　　繼續往前走，頭頂的星辰開始稀疏，夜色開始變淡，夜風也逐漸平息下來。
　　黑夜將盡，天快亮了，然而路還沒走到盡頭。
　　路過另壹個村莊，卻聽到敲鑼打鼓聲，許多村名圍著壹家富麗堂皇的大宅院，大門敬開。
　　各種家具物件流水般往外搬，也有女眷哭哭啼啼，卻被身邊人拉住。
　　“張大老爺讀佛經、壹夜間大徹大悟，捐出所有家產，並進入寺廟修行。”
　　“當真是壹件值得宣揚的美事啊！”
　　人群中，也有懵懂孩童問道，“家產沒了，他家裏人吃什麽？”
　　結果呢、身邊大人神色大變，急忙捂住小孩的嘴巴。
　　僧僧官們在場清點財物，壹個個紅光滿面，連聲稱贊那位張大老爺。
　　李希滿心想、隔壁村子的張財主壹出家，村裏就沒有富人了，遲早和他們村子壹般。
　　周圍村民還在驚嘆，張財主家富裕，那麽多金子銀子，糧食多得擡不動，綢緞布料更是數不清。李希滿家離開這片村莊，隱約能從風中，聽到婦人小孩的哭泣聲。
　　“那是張財主的女眷吧？”
　　李希滿內心想著。
　　很快，他們到了寺廟所轄的地方，遠遠看到地平線壹個黑點，那是地平線盡頭的寺廟。
　　從腳下開始，便是寺廟占據的田地，田地上壹切飛禽走獸，包括勞作的百姓，都是寺廟的僧產。這裏的田地肥沃廣闊，壹眼望不到盡頭，比村裏耕種的更加肥沃，都是上好的水田。
　　在這些土地上，花壹分力氣，能得到數倍的收成，是莊稼人做夢都想的上好田地。
　　李希滿的老爹，是村裏頭數壹數二的莊稼把什，看到地裏的肥土，眼睛都直了。
　　然而，地裏勞作的，卻不是精幹的莊稼人，而是壹個個苦枯瘦如柴的行屍走肉。
　　這些人，是寺廟的佃戶，也是自知罪孽深重，主動投入僧田勞作。
　　他們種地是為了贖罪，日日不得歇，直到累死才算結束。
　　行走間，突然東面有壹人倒地不起，旁邊有僧官發現，上前查探搖了搖頭，派人將屍體擡走。其他表情麻木的罪戶，看完繼續忙著手頭農活，竟無半點悲傷。
　　越是靠近寺廟，天色越是晴朗，夜色褪去黎明降臨，走在路上，見到人流從四面八方用來。這些人目的和李希滿家壹樣，都是為了在寺廟開門前趕到，排個靠前的好位置，對著寺內佛像磕頭，沾染些香氣。
　　壹陣陣梵唱聲中，寺廟已近在眼前，散落各處熱人群，劃分成壹塊塊區域。
　　李希滿家，走到靠東南角落的地方站好，掏出懷中的雜糧餅子，碎分給家裏其他人
　　李希滿的幹糧，是兩個夾著醬菜的白面饅頭，壹直捂在懷裏又香又軟
　　壹家人邊吃邊等，時間很快到了，只聽得寺廟內壹聲鐘響。
　　僧人們打開大門，裏面建築高大莊嚴，墻角屋檐等部分，都包銅鑲鐵。
　　巨大的香爐銅鼎，拖若是融化了鑄成錢幣，何止百萬之數。
　　李希滿甚至註意到，前往村莊考核的僧官，平日裏趾高氣昂，眾人膜拜。
　　然而，這位眼中的大人物，在寺廟眾多僧人中，卻是站在邊綠地帶，並非什麽核心高層。
　　貧民們見到寺廟開門，紛紛跪拜下去，等待燒香祈福。
　　“讓開，讓開。”
　　過了片刻，有豪奴開路，驅趕跪在地上熱人群，從遠處擡出壹頂轎子，外面覆蓋柔軟的綢緞，雖然看不清裏面，但從擡轎子的整齊衣裳看來，絕對是大人物。
　　僧官們迅速出迎，對著轎子裏面的人物笑臉相迎，請到寺廟之內。
　　人群們騷動幾下，隨即恢復平靜，他們也大概知道，富貴香客來了，儀式馬上開始。
　　“絕對是州府的大官兒，沒看到僧官都那麽客氣！”
　　能否進入寺廟，全看是否心誠，而心誠與否，全看香火錢。
　　越有錢的人家，每年第壹柱香的香火錢更多，寺廟裏的僧官們吃用都在裏頭。
　　所以，寺廟裏的香油供奉，全由豪門富戶供應，他們這些窮苦人家，都是蹭的。
　　不多時，鐘聲響起，壹排排僧人念經搖磬，來回走位。
　　那位富貴大人物，在隨從攙扶下，走到香爐前，舉著粗壯的香，插入香爐中。
　　壹時間，僧人們起身誦經，莊嚴氣氛籠罩寺廟內外。
　　跪在地上的貧民們，忙不叠磕頭，壹個比壹個用力，有些人甚至在地面留下血跡。
　　片刻後，便有僧人拿著功德箱，穿梭在人群中，收取香火錢。
　　李希滿老爹，從懷中掏出珍藏的錢財，雙手捧著送入箱中。
　　可是箱子太大太深，那麽多錢財，壹分壹毫積攢下來，投擲進去，卻半點回聲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