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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壹章

後來 by 張爽

2018-5-27 06:03

  雷大勇壹說話,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想到幾年前自己被打的那個晚上,打我的人就說自己姓雷。我沒想到雷大勇也認出了我,雷大勇還盯著我笑了,說哪個家夥沒穿褲子把妳露出來了!別以為妳進了討債公司老子就怕妳。討債時很少動手的我,這次卻管不住自己了,上前就給了他壹個嘴巴。雷大勇也不示弱,我剛打了他,他壹口帶血的吐沫就吐在我身上。我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手絹把那口臟吐沫擦了,扔在地上。

  大象過去說,雷哥,妳厲害行了吧?妳看我們都怕妳,妳把那二十萬塊錢拿出來,讓我們回去交了差,大家還是朋友。雷大勇狂笑,就沖妳們這幾個孫子,還他媽混討債公司?妳把妳們老板盤索叫來,我叫他先把妳們幾個鳥人開除了再跟我談條件。

  雷大勇這樣囂張,大有大象忍無可忍,開始用隨身帶的棒子教訓他。雷大勇渾身亂動,掙紮,破口大罵。他還把矛頭指向了我。他對我了如指掌。罵我是個沒出息的小偷,海利妹子跟了我真是瞎了眼。就是後來到了監獄,我也沒鬧明白,這個雷大勇和那個窩囊的海利又有什麽關系?他怎麽會替海利打我呢?他說我配不上海霞我不惱,但他說我是個小偷,我生氣了。我壹生最不能承受的壹個字就是偷。我的壹生都被毀在了這個字上。我搶過大象手裏的棒子開始和大有大象輪流教訓他。很快,雷大勇就支持不住了,他轟地壹聲從椅子上倒下去,濺起了滿屋的灰塵。

  雷大勇是被送到醫院搶救兩天後才死掉的,雷大勇死後,我們三個也作鳥獸散。我回了西廂老家。大有大象去哪兒了不知道。我先是在西廂壹家小旅館躲了幾天。我心裏很亂,知道這次事情鬧大了。人命關天,自己脫不了幹系。我沒想過投案自首,投案自首不等於找死嗎?既然是找死,還不如等死呢。這樣壹想,我又想開了些,就從西廂買了個二手摩托,騎著去了四頃地的大姐家。

  我在大姐家住了十幾天,見大姐不怎麽愛理我,就壹個人去了二隊,住在原來的老房子裏。

  有壹天,我正在小水庫上方的王四條家裏打麻將,聽到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出來壹看是大姐,大姐後面還跟著個人,我仔細壹看,是海霞!

  海霞根本不管身邊還有別人,她沖過來壹下把我抱住,用她的指頭在我臉上輕輕劃,說,妳走,怎麽也不和說壹聲?瞧,妳都瘦了。

  我和海霞在四頃地的老房子裏壹住就是八個月。八個月呀,我後來壹直想不通,那八個月裏海霞為什麽連問都不問,我為什麽從北京跑到這裏來?是她什麽都知道了,還是她那時的心裏眼裏只有壹個我,別的什麽她都不在乎了呢?

  海霞住下後,像四頃地其他人家的女人壹樣,每天燒火做飯。她還從別人家裏買了幾只雞養著,她還和我商量,要去鎮街上捉幾只豬崽兒餵養起來,說反正家裏的豬圈還在,閑著也是閑著。

  海霞來了壹段時間,我的身體明顯胖了起來。她剛來那幾天,我壹直陪著她,帶她到處轉,給她講四頃地的故事和傳說,風土和人情。我自小就能說會道,且頗有文學才能。每次我講,海霞就托著腮,靜靜地聽,樣子像個無知的女中學生。

  我和海霞過了段二人世界,漸漸煩了。我忘不了雷大勇那張臉。為了麻痹神經,我迷上了賭博,開始偷偷向東風鎮跑。沒錢了,就伸手向海霞要。開始海霞還壹二百地給我,後來見我隔天就要,就不給了,還和我賭氣,給我臉子看。我壹急,就打了她。

  從那以後,我壹賭輸了,壹喝多了,壹想起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打她。

  我下手很重,經常打得海霞鼻青臉腫。我收保護費時都很少打人,現在怎麽就那麽愛動手了呢,打的還是海霞!

  我發現,打人是有癮的,打人會形成習慣。我後來發展到只要壹輸錢就打海霞,我打海霞都成了壹種習慣。不打她,我手就癢癢。直到有壹天深夜,我回來後,找不到她了。

  13

  那天發生的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從東風鎮的小賭場回來,因為贏了幾百塊錢,心情不錯,買了好吃的,還在夜市給海霞買了條裙子。我把摩托車停進院子,喊了兩聲海霞,沒見她出來。屋子裏也沒有,我出來滿院子喊海霞,把四鄰都給驚動了。後來有人告訴我,說她傍晚時,好像看見海霞奔松樹崗子那條小路去了。松樹崗子在我印象裏就是亂葬崗子,小時候村裏未足年的小孩子死了,都用火燒了或石頭砸爛了埋在那裏……海霞膽子那麽小,去那裏幹什麽呢?

  我幾乎壹路小跑著,爬到崗上,剛上來,就看到壹個黑影子,壹動不動地站在崗子的最高處。她身前就是懸崖。懸崖下面就是水庫。我沖那個背影輕喊了聲“海霞”。背影動了動。我又往前走了幾步。

  我說:海霞,是妳嗎?

  我說:我到處找妳。

  影子不說話,身子卻轉過來了。沒錯,是海霞。海霞剛轉過身來,我就沖上前抱住了她。我說,海霞,妳想幹嘛?

  海霞在我懷裏掙紮。海霞說:我不想活了。

  我說:妳他媽找抽啊?

  海霞在我懷裏擡起頭,說妳抽吧,抽死我算了。反正我不想活了。我們都不想活了。

  海霞說完嚎啕大哭。後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我們”是怎麽回事。原來她又懷孕了。海霞說,那天,她真想壹死了之,想跳到水庫裏去。可她站在崗上時,老是聽松樹林裏有小孩子在哭,在叫媽媽。她同時感到自己肚子裏孩子的胎動。想到孩子,她又舍不得了。

  那時海霞已經懷孕快四個月。我真是個混球,每天出去亂跑,壹直忽略了她。她懷了孕我壹點都不知道。

  可孩子六個月時,我還是逼著她把她帶到東風鎮衛生院,做了引產。當時那個孩子已成人形。海霞看到那個孩子後,用手抓我,用牙咬我,還聲嘶力竭地罵我。我任她發泄。那壹刻,我心裏壹陣陣絕望,感到巨大的無助和蒼涼,好像無數的警察正壹步步逼近我。我有債,有債遲早要還的。如果我出事了,海霞和孩子以後怎麽辦?與其那時看她們受罪,還不如現在狠下心來。可這些,我怎麽能對海霞說呢?

  北京那裏壹直都沒有動靜。靜得有點反常。可我心裏最清楚,我逃不過。如果他們真想找我,第壹站就會撲到這裏。我插翅難逃。他們會再次給我戴上鋥亮的手銬,那個手銬我還能用壹根火柴捅開嗎?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習慣性地每天往口袋裏塞幾根火柴,每天早晨出來,就摸摸口袋裏的火柴還在不在。在,我的心就會稍微安頓會兒。

  我在四頃地住了八個月,我的女人海霞為我懷了壹個孩子。是個男孩。被我無情地打掉了。我不想要他。男孩女孩都不想要。我想要的是安寧,是平安。可我從來沒像那時那麽焦灼過。隨著時間的溜走,我的心也像在刀尖上跳舞,壹會慶幸,壹會擔心。他們為什麽不來找我呢?到後來,我都恍惚了,好像我生下來就在四頃地,根本沒去過北京,不認識大有大象,不認識盤索索明,更不認識什麽雷大勇。雷大勇是誰?他死不死,又跟我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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