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壹章 搜魂劍無影，楚留香最擅長的事

　　“濟南最近有什麽大事？”
　　“天星幫和朱砂幫爭了起來，已經拼鬥數次，見了血，天星幫的人，甚至請來壹點紅，顯然是要大幹壹場。”
　　殺手是門非常古老的行業，也是江湖中最必不可少的職業之壹。
　　除去最基礎的衣食住行，除去揮金如土的銷金窟，江湖人唯壹必須的，便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殺手。
　　別的似乎都不能稱之為“必須”。
　　包括保鏢的鏢師！
　　江湖殺手千千萬，壹點紅不是武功最高的，也不是輕功最好的，若純以武功分析，前五十都未必排的上他。
　　他的價格卻壹點也不低！
　　因為他的名聲足夠大，而這個足夠大的招牌，是用無數鮮血鋪就的。
　　只要他接了單，收了錢，無論那個人是何等高手，都壹定會死！
　　殺手不是光明正大的職業，他們的目標是不顧壹切殺死標靶，對於武功當然會有要求，但卻不是絕對。
　　殺人壹定需要武功麽？
　　誰規定殺人壹定要用劍？
　　西門吹雪那種級別的劍客，也是精通多種手段，壹點紅何必專心劍術？
　　若是只能憑借寶劍殺人，壹點紅早已被人算計死壹千八百次了。
　　如果壹點紅想要殺死某個人，要麽他自己死，要麽他的目標死。
　　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所以他的標靶全都死了，他的成功率是百分百。
　　成功率百分百的殺手，要價當然是非常昂貴，可天星幫也沒有辦法。
　　他們的掌門死了，並且似乎和朱砂幫有關，若是不查清楚，天星幫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還不如各自散夥。
　　朱砂幫在濟南經營日久，天星幫卻沒什麽根基，若是不出高價請來幾個高手助陣，如何能與朱砂幫爭鋒？
　　蘇燦看似非常不正經，做事的時候卻又非常靠譜，來此蹭飯之前，已把濟南最近壹段時間的情況整理好。
　　不僅有朱砂幫和天星幫，還有在濟南隱居的諸多高手，比如壹個名為南宮醜的老前輩，就非常的有意思。
　　南宮醜是江湖中壹個邪異劍客，昔年曾經從“瘋狂十字劍”手下逃亡，面上被劃出十字形傷口，因此也被稱為“劍底遊魂”，江湖名聲不怎麽樣。
　　可實際上，他卻是壹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子，所謂的惡名，多是被誤傳，還有壹些是替人背黑鍋。
　　知道南宮醜真實品行後，少林金羅漢鐵松大師，天外遊龍神駝子，千變萬化智多星，全都跟在了他身邊。
　　不過這些能說義氣、豪氣，卻不能稱之為“有意思”，真正有意思的，是南宮醜的女兒和女婿。
　　古龍筆下的人物，看似瀟灑，實則背負極多，過得也未必有多少歡樂。
　　陸小鳳、楚留香也不例外。
　　唯獨南宮醜的女兒女婿，卻是真真正正的歡樂，他們是歡樂的英雄。
　　李瑾瑜闖蕩江湖的時候，和南宮醜的未來女婿郭大路成了朋友，不過最近實在是太忙，沒工夫去看老朋友。
　　按照郭大路的性子，現在混的，怕是比眼前的蘇燦還要窮壹些了。
　　俗稱——比叫花子還窮！
　　蘇燦本是五羊城壹大富戶，因為壹些特殊的糾葛，得罪了五羊城的絕對霸主南王爺，家產抄沒，淪為乞丐。
　　李瑾瑜當時披著陳家駒的馬甲，在五羊城歷練，本打算看看能不能結識葉孤城，沒想到誤打誤撞結識蘇燦。
　　蘇燦這人倒也玄奇。
　　當富家大少爺的時候，整日都浪裏浪去、不學無術，除了二流武功，別的沒什麽優點，唯壹的愛好是敗家。
　　當了乞丐之後，竟然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整個人都變得異常通透。
　　也是巧了，丐幫副幫主洪七公的弟弟洪日慶，恰好就在五羊城窮遊。
　　見到蘇燦之後，大喜過望，驚喜的差點跳起來，擔心被人搶了先手，直接傳授畢生絕學“睡夢羅漢拳”。
　　就連丐幫秘傳的降龍十八掌，洪日慶也破例傳了十五招，提前把蘇燦綁定在門下，定好了師徒名分，免得被某個缺根手指頭的貪吃鬼搶了去。
　　洪七公得知此事後，時常念叨被人搶了先，日後定要尋個更好的弟子！
　　這裏就有人問了，難道降龍十八掌可以隨意外傳？不是幫主才能練？
　　還真不是！
　　眾所周知，丐幫的傳承信物是打狗棒，名字據說是位姓查的幫主起的。
　　真正來源究竟出自何處，誰也沒有認真考據過，畢竟乞丐不會記史書，即便想要查證歷史，也是無從查起。
　　但打狗棒確實是幫主傳承信物，數百年來從未改變過，江湖無人不知。
　　因此，丐幫唯壹的幫主武學，是打狗棒法，並不是降龍十八掌。
　　丐幫對屬下並不吝嗇，壹些立過大功的弟子，會得到壹兩招掌法傳授。
　　比如洪七公麾下的黎生，在某次立下大功後，得傳壹招“神龍擺尾”。
　　不過，無論威力還是名聲，降龍十八掌比起打狗棒法，都要強得多了。
　　當年李瑾瑜披著馬甲進丐幫，未嘗沒有立下壹些功勞，學幾招降龍十八掌的意思，可惜壹直都沒有機會。
　　這次似乎……有那麽壹些機會！
　　蘇燦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李瑾瑜看著蘇燦送來的情報，心中浮想聯翩。
　　楚留香同樣在浮想聯翩。
　　他去朱砂幫的賭場裏揮霍，靠著鈔能力，成功打動朱砂幫的冷秋魂，去了西門千在濟南城的住所。
　　西門千雖然離去，和西門千住在壹起的“立地追魂手”楊松也被殺死，但在他的居住處，卻尋到壹幅畫。
　　那是壹幅女人的畫像。
　　眉目宛然，栩栩如生，雖然只是壹幅上半身像，但這女子神韻之美，楚留香竟想不到任何形容詞來描繪。
　　當初李瑾瑜上船之時，露了壹手妙筆丹青，憑借神乎其神的PS大法，惹得李紅袖、蘇蓉蓉、宋甜兒高聲交好。
　　宋甜兒壹連做了三十多道菜，請李瑾瑜吃飽喝足，多多繪制幾幅。
　　李瑾瑜畫的固然好，卻只是壹味追求形似，神韻意境方面差了很多。
　　如果用武功做比喻，便是招式新奇古怪、防不勝防，忽略了內功修行。
　　乍壹看固然美輪美奐，但如論韻味悠長，卻遠遠不及這幅半身畫像了。
　　李紅袖之文雅，蘇蓉蓉之溫柔，宋甜兒之活潑，比起畫像中的女子，似乎總覺得差了那麽壹兩分。
　　西門千壹生未娶，家裏卻存留著那幅畫，且別人送來壹封信，便放下壹切立刻離去，似乎是壹個淒美的故事。
　　少年郎愛而不得，終身未娶，保留愛人畫作聊以自慰，某日接到昔日愛人求救信，立刻放下壹些拔刀相助。
　　這是壹個淒美的故事，故事從壹開始便是悲劇，結尾當然還是悲劇。
　　楚留香不喜歡這樣的故事，但他更討厭，有人用別人的愛情，設計奸險惡毒的算計，踐踏這份真摯和純粹。
　　內心正浮想聯翩之時，壹條人影就像魚似的滑了進來。
　　然後……
　　鏘！
　　壹抹劍光劃破漆黑的房間，筆直的刺向床鋪上的楚留香。
　　來人揮劍的姿態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上的部位，都像是沒有動，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劍刺出來。
　　在沒有必要的時候，他從不肯多費壹分精力，浪費精力就是浪費生命。
　　中原壹點紅！
　　任誰也沒想到，中原壹點紅竟然會潛入此處，並且直接便下了殺手。
　　作為殺手，壹點紅出招當然不會有任何留情，這壹劍足以洞穿鐵人。
　　床上的不是鐵人，而是楚留香！
　　鐵人不會動，楚留香會！
　　哪怕薛衣人那種高手，也不可能壹劍殺死楚留香，壹點紅當然也不行。
　　壹劍不行！
　　那就十三劍！
　　楚留香彈起的瞬間，壹點紅已經足足刺出十三劍，劍劍直刺要害，但卻無壹招命中，反而被拉開了距離。
　　壹點紅手腕巧妙地運轉著，劍光自他手中刺出來，就像是爆射的火花，似乎沒有人能瞧得出他的變化。
　　楚留香靈巧的閃避，即便只是在方寸之地，他的身法依舊不受影響。
　　驀的，壹點紅收手。
　　“妳不是朱砂幫門下？”
　　他的聲音奇異獨特、冷酷低沈、嘶啞短促，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聲音雖低啞，卻有壹種直刺人心的魔力，教人永遠不會忘記半個字。
　　“妳自然也不是天星幫門下。”
　　“不錯。”
　　壹點紅惜字如金，話音未落，寶劍已經繼續刺出，直刺楚留香心口。
　　劍鋒剛剛刺出壹尺，楚留香卻已避開三尺，身形從容優雅，瀟灑飄逸。
　　“妳非天星幫門下，我不是朱砂幫弟子，妳我兩人，可以說素不相識，自然無有仇恨，妳為何要殺我？”
　　楚留香說了還不到四十字，而且說得很快，壹點紅卻已刺出四十劍。
　　劍勢更狠、更毒。
　　壹點紅素來不喜歡說話，只因為他通常還未說話時，他掌中這口寶劍，已經做出了最簡潔、幹脆的回答。
　　“好迅急的劍法，好毒辣的劍法，好個搜魂劍無影，中原壹點紅。
　　若求殺人手，但尋壹點紅，江湖傳言，只要能出得起價錢，就算妳的骨肉朋友，妳也要殺，這話可是真的？
　　我久已聽得有關妳的種種傳說，只可惜妳不肯說話，我真想找妳聊聊，那豈非比掄劍動刀有趣得多？”
　　“我沒有朋友可殺！”
　　壹點紅再次開口了，說出了壹句飽含殺氣，卻又淒涼無奈的話語。
　　沒有人不渴望朋友，沒有人喜歡永遠的孤獨，但他沒有朋友，他的朋友只有壹把劍，以及不斷地殺戮。
　　“妳是楚留香！”
　　“妳怎麽知道？”
　　“在我壹百四十四招殺手之下，竟仍不還手，竟仍有微笑，這除了盜帥楚留香外，我想不到還有別的人。”
　　壹點紅這個判斷非常正確。
　　天下能擊敗壹點紅的有許多，但面對壹百余招殺手，卻既不還手，還面帶微笑的，似乎只有楚留香了。
　　換做花滿樓，流雲飛袖輕拂。
　　換做陸小鳳，靈犀壹指接招。
　　換做李瑾瑜，直接物理勸服。
　　唯有楚留香，才能在這種狂風暴雨的攻擊下，既不還手，也不生氣。
　　壹點紅決定罷手，倒不是要壞了自己的規矩，而是他知道，在這種空曠的環境下，絕不可能殺死楚留香。
　　可就在這剎那之間，壹股琴聲忽然傳來，琴聲錚錚，妙韻天成。
　　其中卻似含蘊著壹種說不出的幽恨之意，似國破家亡，滿懷悲憤難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積郁難消。
　　琴聲響起，天地間充盈壹種蒼涼肅殺之意，天上星月，俱都黯然無光，名湖風物，也都為之失色。
　　楚留香心境開闊，胸懷磊落，又有諸多好友，聽了還不覺怎樣。
　　壹點紅身世淒苦，落拓江湖，他內心本就偏激，本就滿懷抑郁不平。
　　此刻琴音入耳，只覺鮮血奔騰，竟是不受控制，突然仰天長嘯，手中寶劍略壹回旋，向楚留香刺了出去。
　　楚留香飛身避過，壹點紅不做絲毫猶豫，雙目赤紅的再出壹劍。
　　沒有先前的快狠準，卻有壹種類似於野獸的兇煞，讓人驚駭莫名。
　　琴聲越來越急，壹點紅的劍光也越來越急，他竟已完全被琴聲操縱。
　　楚留香先前和李瑾瑜鬥過，自然知道這種音律控人之術，無外乎震蕩體內真氣，或者是引動精神思緒。
　　李瑾瑜的紫府神簫，屬於堂堂正正之道，乃是清風明月的高雅絕學。
　　哪怕殺氣四溢之時，也是光明正大沖鋒而至，好似千軍萬馬黃沙千裏。
　　此人所用的法門，卻是壹種操控心神的邪術，若不能盡快解除，楚留香自是無礙，壹點紅卻必然力竭而亡。
　　楚留香裝扮的張嘯林，是壹個花天酒地的豪客，自是不會攜帶樂器。
　　不過為了表示豪闊，隨身攜帶了兩枚金膽，楚留香心中壹動，手中金膽有韻律的敲擊，以此來幹擾琴聲。
　　先前與李瑾瑜戰了壹場，雖然不知紫府神簫心法口訣，卻已然領悟了幾分精要，敲擊金膽模仿鐵簫，固然是不倫不類，他卻本也沒打算演樂。
　　楚留香做的是搗亂！
　　用金膽的敲擊之聲，造成鐘鼓齊鳴酒池肉林的豪闊，以此攪亂琴聲。
　　搗亂本就是他最擅長之事，伴隨著弦斷之聲，琴聲頓時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