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懦夫

　　秦序和趙頌高中起就是同學，走得近點無非是因為趙頌長了壹張東方面孔，秦序雖在柏林長大，對中國卻有深厚的情感，所以他樂意交來自中國的朋友。
　　後來讀大學，秦序搬出自己家，像大部分學生壹樣在外租了房，和趙頌成了室友，共同生活壹年多，來往就更加密切了。
　　他知道趙頌來自哪座城市，見過趙頌母親，還知道趙頌有幾段感情經歷，但其實畢業後，離開學校那個圈子，他和趙頌發展的軌跡不同，也沒有了多少共同話題。在秦序來s市以後，他們聊天的次數屈指可數。
　　趙頌在微信上讓秦序推薦s市的餐廳，說“妳對這兒比較了解”。
　　秦序想到他可能很久沒吃家鄉菜了，就在壹家中國菜餐廳預定了包廂，準時到達。
　　趙頌遲到了壹刻鐘，說是平安夜人流量太大堵車了。
　　在照片裏看不真切，見了面，秦序才發覺趙頌和過去相比有壹些變化，說不上具體是什麽，也許是從學生變成了在社會摸爬滾打的大人，氣質成熟了，卻少了點陽光和精神氣。
　　“來晚了，我自罰三杯。”趙頌說著就要倒酒，“啤酒啊？沒白的？”
　　“不需要這些規矩。”秦序扯起嘴角笑了笑，覺得奇怪，趙頌明明在柏林生活，卻習得國內的酒桌文化，“我不怎麽喝白酒，妳想喝可以讓服務員上。”
　　這家餐廳的菜肴美味，但秦序的心思不在吃飯上。
　　他聽趙頌聊在柏林的工作，聊他們以前的那些同學，遲遲沒有聊到奚昭然，憋不住開口問：“妳什麽時候回來的？見到奚昭然了？”
　　“前天回來的，壹下飛機就去找他了。”趙頌嘆了口氣，“但是聊得不太愉快，他很聽他朋友的話，他朋友讓他和我分手。”
　　秦序驚訝：“他朋友？”
　　趙頌喝了口酒：“嗯，妳應該不認識，叫白清淮。長得挺好看的壹Omega，就是心眼太多了。”
　　秦序見過白清淮，奚昭然也說過他有兩個特別好的朋友，白清淮就是其中之壹。
　　他問：“他為什麽讓昭……奚昭然和妳分手？”
　　趙頌皺眉：“可能他婚姻不太美滿吧，就嫉妒奚昭然和我從學生時代走到現在的感情。”
　　秦序：“……”
　　秦序想起那天白清淮給他打電話，問他知不知道奚昭然在哪時著急的語氣，覺得白清淮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禁想，如果他沒見過白清淮呢，會不會相信趙頌這番說辭？
　　“趙頌。”秦序喉結滾動，“除了奚昭然外，妳還和其他Omega有交往嗎？”
　　趙頌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奚昭然和妳說什麽了嗎？”
　　“序，妳可不厚道。”趙頌說，“妳分明知道奚昭然在哪，卻不肯告訴我。”
　　秦序心跳漏了壹拍，他差點以為趙頌知道了他對奚昭然的心意。
　　趙頌倒沒想到這壹層面上，本質上是因為他見過秦序的兩個前男友，和奚昭然完全不是壹個類型。
　　“奚昭然是不是說我出軌了？”
　　秦序握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所以是真的嗎？”
　　趙頌沈默了兩秒鐘，笑笑說：“怎麽可能啊。奚昭然就那樣，我和其他Omega同事稍微走得近點，他就覺得我有異心。反正他就是作，三天和我壹小鬧，五天和我壹大鬧，這次更嚴重，還跑回國了。”
　　秦序從他的語氣裏讀出了嫌棄的意味，壹時不確定是不是他多想了：“那妳還喜歡他嗎？”
　　趙頌：“妳說呢？我倆本來再過壹兩年就該結婚了。”
　　“喜歡”和“結婚”是兩回事，秦序還想問他怎麽打算，趙頌卻轉移了話題：“不聊我了，聊聊妳吧，妳來s市有談戀愛嗎？”
　　秦序還停留在先前的對話裏，慢了半拍回答：“談過壹段。”
　　趙頌：“分了啊？”
　　“嗯。”
　　上壹段感情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戀愛。在談上壹段戀愛前，秦序空窗了近三年時間，很大壹部分原因是他在全世界各地到處跑，雖然途中有遇見不少向他示好的，他都沒有開始壹段感情的打算，因為他選擇了不穩定的生活，去到的有些地方甚至沒有信號，他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經營戀愛關系。
　　然後他來到了s市，有了定居的念頭，碰巧他的生父秦延仁想讓他聯姻，他看了那個Omega的照片，覺得挺有眼緣，便想也許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可那個Omega身邊有壹個從小壹起長大的Alpha，他倆之間的羈絆太深，他最終還是出了局。
　　他是喜歡過那個Omega的，不過他也能感覺出來，Omega對他沒有AO之情。
　　沒被選擇當然有遺憾，但過去了快壹年，他已經將這壹頁翻過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現在談戀愛大多都是快餐式。”趙頌總結道，“所以我和奚昭然在壹起這麽多年很難得，我不想輕易地放棄。”
　　秦序嘴唇微抿，沒有接話。壹段戀愛持續時間短不代表沒有認真對待，時間長也不代表雙方就壹定合適。
　　可是和趙頌相比，他也許並沒有那麽了解奚昭然。
　　這壹點認知讓他突然失落，也跟著多喝了兩杯酒。
　　散場之後，趙頌打車回了酒店，秦序在餐廳門口等代駕。
　　也許是酒精上了頭，也許是冬日的風壹吹，讓他的情緒也為之翻湧，在代駕來之後，他報了巡航的地址。
　　他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想奚昭然這幾天住在哪兒、受涼了有沒有生病、有沒有按時吃早餐……可就像心間梗了根刺，只要呼吸，就會在意、就會疼。
　　秦序壹向理智，可這時候，他不願再向自己討理由。
　　什麽該不該的都滾壹邊去，他就是想見他壹面。
　　巡航很有聖誕的氛圍，靠馬路邊的窗戶貼了許多貼紙，有姜餅人、襪子、鈴鐺、禮物盒，入口處有壹個充氣的聖誕老人，還有雪花在空中打旋，酒保戴著麋鹿發箍，見到他態度冷淡：“已經沒卡座了。”
　　秦序：“我去吧臺。”
　　酒保：“人很多，吧臺也沒坐。”
　　秦序看向他，正打算理論，從酒吧裏走出來兩個人。
　　是奚昭然和成向晚。
　　奚昭然手裏還拿著收到的聖誕禮物，是壹條淺粉色的圍巾，外面風大，他想著正好可以戴上，擡眸的瞬間，和秦序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視線落到秦序那張出眾的臉上，很沒出息地，奚昭然的心臟砰砰直跳。不過兩秒鐘的時間，他撇過頭，不再看他。
　　秦序到這兒來是來找闞知時吧，和他有什麽關系。
　　“昭然。”秦序叫住他，走近了，卻不知道說什麽。
　　明明只有幾天的時間不見，他卻感覺像是過了很久。
　　奚昭然穿著壹件略顯厚重的羽絨服，是出門前白清淮叮囑他穿上的“妳感冒還沒完全好，得註意保暖”。
　　秦序覺得他像壹顆粽子，像壹只企鵝，看上去笨笨的。
　　他的頭發長了些許，細碎的劉海搭在額間，讓秦序想要伸手摸壹摸他的腦袋。
　　奚昭然鼻頭微皺，在秦序的身上聞到了酒味還有壹絲不屬於他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他楞了壹下，才想起這壹絲曾經很熟悉的信息素屬於誰。
　　秦序見過趙頌了。
　　是啊，他們是朋友，趙頌來壹趟s市，他們倆見面也是正常的。
　　因為趙頌的打攪和倒打壹耙，奚昭然連帶著看秦序也很不爽。
　　“幹嘛。”奚昭然瞪向他，“又想給趙頌報信啊？”
　　秦序不明白：“什麽？”
　　奚昭然說：“別撮合我和趙頌了，挺不尊重我的。”
　　他是壹個有思想的人，不是可以被讓渡的物品。
　　秦序眉頭皺起，他沒有想撮合他們，反而，見過了趙頌後，希望他倆徹底分開的心思更加藏不住了。
　　他不想壹而再再而三地欺騙自己。
　　奚昭然向前走了兩步，又重新倒回到秦序身邊：“對了。”
　　秦序心臟猛地壹跳，眼神裏含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怎麽了？”
　　奚昭然心裏還有傷口，勉強裝作坦然的模樣：“我把妳刪了，沒法轉賬，把妳的收款碼給我，我掃壹下，付妳房租。”
　　他被奚昭然刪了。
　　因為不是雙刪，秦序根本沒發現，他甚至幾次點開和奚昭然的聊天框，翻過去他們的聊天記錄。
　　秦序神情恍惚，他盯著奚昭然，沒有下壹步的動作。
　　奚昭然提醒道：“收款碼。”
　　秦序垂在腿側的手用力地攥了攥：“沒有，妳要轉賬就把我加回來。”
　　奚昭然沒有想到秦序會這麽說：“沒有必要，加了我也會再刪的，我留著前男友的兄弟的微信幹嘛！”
　　前男友的兄弟。
　　現在他在奚昭然心裏就只剩下這個身份了嗎？秦序感覺喉頭像堵了什麽東西壹樣難受：“昭然，我們也是朋友。”
　　奚昭然應激反應般地回懟：“別侮辱了朋友這個詞，朋友是純粹的，我既然對妳有意思，妳既然拒絕了我，還打著朋友的名義聯系是方便搞曖昧嗎？”
　　他說完就後悔了，秦序有什麽錯？在他回s市的這段時間裏，秦序給予他的照顧和保護不是假的。他不能因為對方不喜歡他，就把過去種種全都否定了。
　　但當他面對秦序，很難做到心平氣和，所以最好在他走出這段感情之前，不要再和秦序見面。
　　他不想再多糾纏：“妳如果不給收款碼，我就把錢轉給闞知時了。”
　　秦序聲音帶著幾分苦澀：“別這樣……”
　　別和他分得這麽清，就好像“房租”壹給，他倆之間再無交集。
　　奚昭然像是已經做了決定，當著他的面給闞知時轉了賬，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序很想跟上去，可他找不到立場，而這個立場，是他主動放棄的。
　　他頭壹次覺得自己是那麽可惡，將這段關系處理得壹團糟。
　　奚昭然敢愛敢恨，而他……是個標榜道德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