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話音剛落, 黑袍男人周身的白色光柱再次出現，空白的間隔不過幾秒。
　　他能壹次次憑借單純的武力捏碎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但是太宰治也能壹次次釋放異能禁/錮他。
　　莫納爾對這樣的進展不置壹詞, 或者說他不認為憑借太宰的智商會設計出壹個壹次性的殘次陷阱。
　　而他在歐洲的赫赫兇名, 並不單純依靠異能力。
　　幾乎是在白色光柱出現的閃瞬之間, 莫納爾以鬼魅的步伐離開了原本所在的位置，速度之快以至於門口諸位包括中也在內都來不及反應。眾人只覺那壹刻如墜真空之中, 胸腔內的空氣幾乎無法順利呼出。但這樣的異樣不過轉瞬，下壹刻, 莫納爾的聲音就在咫尺響起。
　　“小偵探，晚上好。”
　　中也警惕轉身, 卻見亂步已經身處莫納爾的掌控之中。
　　黑袍男人從背後單手撫住亂步的喉結，拇指和中指分別卡住人質左右兩邊的頸動脈竇，以這個姿勢只要他稍壹用力, 亂步就會因為機體調節失常血壓驟降而陷入昏迷。
　　“混蛋！”中也從喉頭滾出粗鄙的臟話，卻不敢輕易動手，作為親身體驗過莫納爾恐怖身手的人, 雖然此刻後者被禁/錮了異能, 但是他不敢冒傷害人質的風險。
　　“虛。”黑袍男人空余的手貼在嘴唇上, 給出壹個輕蔑的笑容，轉而對織田作說話, “織田作之助，給我那本書, 否則我就殺了他。”
　　“還有妳, 不要動, 帽子先生。”莫納爾威脅性地縮緊了手掌。
　　還沈浸於剛才莫納爾給出的“死亡回顧”的紅發男人慎楞了片刻, 他向來穩如磐石的雙手竟然在此時有細微的纖顫。
　　亂步被挾持的面容與當初面包車上的五個孩子漸漸重合, 這個幼稚地問他要零食的敏銳青年，那些喜歡惡作劇和趴在自己身上嬉鬧的孩子們，他們明明沒有半分相似，但是這種場景又過分似曾相識。
　　紅發青年從背後的槍夾中掏出□□，連續三個相同位置的點射，幹脆利落地擊碎了面前的玻璃。
　　無論曾經還是現在，他都是善使雙槍的殺手。
　　“織田作！”
　　“織田！”
　　“餵！”
　　防爆玻璃被破壞後變作圓潤的小顆碎珠，滴裏嘟嚕散了壹地。那本被無數人覬覦的“書”竟然就這麽暴露於空氣中。
　　“織田，冷靜，不能讓他拿到‘書’！”阪口安吾擋在織田作通往書的必經之路上，阻攔昔日好友再進壹步。
　　“上壹次我可以當做妳不知情。安吾，這種視而不見的機會，我只能給妳壹次，”紅發男人步步緊逼，手中的槍械再次上膛，“妳呢，太宰，妳也要阻止我嗎？”
　　論戰鬥力，恢復異能的織田作之助恐怕只有中也能制服，但是中也壹旦出手，受制於莫納爾的亂步就會陷入危險。
　　“織田作，”太宰垂下眼睛，雙手沒有松開儀器的打算，他上揚的嘴角裏漾起壹圈嘲笑，指向的對象卻不明朗，“那天，在咖啡館見到妳的那天，我很高興。”
　　“當時我想，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要妳活過來，我好像沒什麽可以不滿了。”
　　“我也壹樣表達妳‘沒有不滿’的高興。”織田作用拇指摩挲著槍托，昨夜之後，他再次找回了精細的觸覺。
　　他沒有質疑那句“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們之間的對話總是這樣，織田作樂意順著太宰的思路往下走，並不會揪住對方天馬行空的邏輯中令旁人無語的槽點。這可能也是這兩位能成為朋友的原因。
　　“但是織田作，對不起。”繃帶青年抹去嘴角幹涸的血跡，再擡頭的時候鳶色的雙眸中是不明的悲傷。
　　無論是曾經在黑手黨中大殺四方的純黑幹部，還是後來有了洗白之心努力向正途靠近的灰色人員，他從來沒有以這樣的態度表達“對不起”三個字的內在含義。不是輕蔑的、玩笑的、張狂的、漫不經心的，此刻的道歉仿佛往萬丈深淵中擲下的小石子，徒勞期望有丁點回響。
　　壹、二、三、四。
　　再度閉上眼睛，太宰細數自己的心跳，從胸膛中奔湧的血液以絕對的壓力灌輸至四肢百骸，上壹次他用這個動作騙過了莫納爾，這壹次卻要用它親手終結某種不恰當的臆想。
　　【緊急事件！緊急事件！太宰治情緒值下降！太宰治情緒值下降！當前情緒值65%！】
　　【情緒值持續下降中！當前情緒值59%！】
　　【情緒值持續下降！降幅過快系統觸發任務失敗判定程序！當前情緒值52%！】
　　“見鬼了，這個小兔崽子搞的什麽幺蛾子！”向莫納爾同步傳達系統的緊急反饋後，百川流獻上了不止壹句大開眼界寫作驚嘆讀作謾罵的槽。
　　而從百川流處得知迷惑的劇情走向後，莫納爾只是眼睜睜看著織田作從單手撫膝到痛苦地單膝跪地，再到整個人如脫離水塘的遊魚，在窒息的邊緣瘋狂試探。
　　他不會流血，血管中只有凝固的血塊。所以在無自覺的情況下用圓鈍的指甲攥緊胳膊只可能看到皮肉層層綻開，直到最後傷口深可見骨，甚至將骨頭壹並斬斷。
　　在疼痛中施加疼痛，只會讓疼痛的清晰度翻倍。
　　太宰治情緒值的下降不僅意味著系統派發的任務失敗，也意味著離“復活”只有幾步之遙的織田作將重新回歸“屍體”狀態。
　　普通人可以開啟機體的自我保護機制降低由生到死帶來的巨大損害，但是織田作不行，在太宰治的情緒值沒有到達足以令系統收回感知力的下限時，他不得不承受無比清晰的折磨，壹點壹滴，毫無轉圜余地。
　　異能力、感知力、回憶、行動力......直到最後，重新成為壹具真正的屍體。
　　啊，多麽迷人的畫面......從凝固的生命中綻放出名為誤會的荊棘花束，累累白骨上點綴的謊言明珠，欺瞞、背叛、絕望的愛和放肆的恨，沖天火光中步入地獄的惡犬。
　　“餵，妳在等什麽，再不挽回情緒值我倆都要完蛋了！妳想不出辦法就把身體還給我！”
　　騙也好揍也好，先把對方穩住啊死神大人！
　　百川流在拉莫納爾解決任務危機的努力流產後，企圖強制聯合系統奪取身體所有權，盡管這麽做的危害巨大，很可能壹不小心就把自己搞得半身不遂，但是比起任務失敗直接被人道毀滅，冒這麽點風險簡直不足掛齒。
　　說好的死神屆第壹執行者的呢，退休了執行力就跌破谷底了嗎？！妳退休了我可才入職啊！我的美好生活才剛開始還沒有拿到第壹個季度的工資實現在夏威夷海灘上乘風破浪順便看美女姐姐打沙灘排球的願望吶混蛋！
　　百川流和系統的通力合作似乎有了丁點用途，具體表現在莫納爾制住亂步的手有松弛的跡象。從死神的魔抓中逃脫的偵探先生跌跌撞撞向前踉蹌幾步，甩開中也護住他防止跌倒的手，沖到太宰面前。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個不大的空間中清晰可聞。
　　亂步還維持著摑掌的姿勢，同莫納爾如出壹轍的螢綠色雙瞳中少見地染上了憤怒的情緒，“太宰治，腦子和眼睛妳壹樣都不留的嗎？”
　　織田作不是妳名為“摯友”的存在嗎？他這麽痛苦妳看不見嗎？眼睛不用就捐給盲人啊，以為能控制自己的心跳呼吸就足以solo全場壹枝獨秀了？蠢貨！
　　繃帶青年頹喪地抹去嘴角再度溢出的鮮血，壹點點轉正被巴掌打地偏向壹邊的頭顱，哂笑。視野中織田作的胳膊在他的自我銷毀下骨肉模糊，壹向堅毅的面龐目光渙散。
　　哈，如果可以，腦子和眼睛他確實壹樣都不想要。
　　“God of death，”太宰每個音節都施以咬牙切齒的停頓，“死神大人，用‘我的情緒’來困住‘我’？棒極了。”像蜘蛛壹樣編織壹個如真似假的美妙夢境，等著獵物被羅網攔下，再去吸食養分，可真是壹個絕佳的獵手啊。
　　“？”百川流在亂步壹巴掌打斷太宰對織田作的迫害後暫停了聯合系統奪權的謀反行為。太宰治是怎麽做到解題思路正確，帶入數字正確，但是最後卻給出壹個完全錯誤的答案的？
　　小夥子妳到底誤會哪個關鍵步驟了，重點是“困住”嗎，我們是真的想幫妳復活織田作啊。妳都把劇本翻到最後了，再多看壹眼會死哦。雖然大家都知道用情緒值復活死人很扯淡但是織田作都已經越來越正常了妳抱著萬壹呢的心態但凡再試壹試妳好我好大家好啊。
　　已經被任務失敗的危機整崩潰的新手打工人即將掩蓋不住自己人形自走吐槽機的本體，曾幾何時他也是樂意成為壹個人狠話不多的穩重酷guy的。
　　“我說得不對嗎，以神明自居的騙子，深情款款的罪犯，”太宰治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孤勇，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隱藏秘密的必要了，“編織甜言蜜語不是妳的拿手好戲嗎？”
　　且慢，這幾個形容詞的畫風好像不大對勁，這個負心薄情漢的劇本是不是拿錯了，太宰治妳不要搞錯自己的定位啊。
　　“哦，看來妳查到了點東西。”莫納爾以他狹長的鳳眸掃過在場眾人，最終留在太宰的身上，“這段故事我自問隱藏地很好，妳從哪兒察覺的端倪？”
　　“遊樂園的舞劇，《牧神午後》，”直到此刻，太宰治才終於確定了心中所想，他松開禁/錮莫納爾的道具，白色的光柱在頃刻間消失，恰如某個慵懶困頓的午後，牧神撥開重重蒸騰的霧氣，於湖泊中找到了那個令他壹生都難以釋懷的林澤仙女。
　　壹場曠日持久的愛恨，其實最開始不過是簡單的見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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