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第壹章　采花大盜
　　這裏是豫陜邊界。
　　白虎鎮就在這兒。
　　如果有人問這白虎鎮是屬哪省管轄，只怕沒有人說得出來，於是這兒成了兩不管地區。
　　地處兩不管，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安命地方，更是那三山五嶽各路人物的落腳處。
　　白虎鎮有了這些人物“捧場”，繁盛是當然的，於是白虎鎮又成了兩省爭相管轄的地方，無他，為的是外快多，油水足罷了。
　　夜，深沈的夜。
　　蒙蒙中天空宛似罩著壹層蟬翼灰紗，使得天上的星兒也失去了壹定的光彩。
　　秋夜，可不真有些冷絲絲的，除了幾家賭場與秦樓楚館仍在燈火通明外，其他地方早已叫這壹片沈沈的黑暗給吞噬，不消說，人們早就擁著熱被窩尋夢去啦。
　　靜得猶似幽冥的後街，便在這時候出現壹條人影，壹條細小人影，這人在壹處暗角佇立片刻，更小心翼翼地左右前後探查壹遍，猛可裏閃向壹堵墻下面，更毫不遲疑地彎腰低頭，宛如老鼠跳洞“嗖”地便失去了影子！
　　那個小人影進入壹所高大院墻內，先是四下極目張望壹陣，立刻往壹座小閣樓下撲過去，內心中暗自琢磨，今晚這是通過第壹關，自己再不成材，可也得戮力而為，絕不能叫師父失望。
　　正思忖著，他已壹溜煙似的越過這片深邃的大院，不錯，正是這天閣樓，是師父指定自己下手的地方。
　　閃身越過橫欄，夜行人已附耳窗口細聽，不由得面現微笑，天閣樓下面沒有動靜，如果有的話，那也是傳來的均勻呼吸。
　　擡頭看看天色，夜行人伸手自懷中摸出壹把薄刃小刀，他十分技巧地把門閂挑開來，更且取出個豬尿泡，把裏面盛的水倒在門根座上，這才輕推木門，閃身進入屋內，果真是壹些聲音全無。
　　稍壹適應屋內黑暗，夜行人已面帶微笑地向迎門的壹張桌子前走去，就在桌後方條桌前面，壹只發著金黃光的高腳大香爐，不正就是師父指定自己來取的東西嗎？
　　先是四下仔細打量，夜行人發覺這天閣樓有兩層，人在上面睡，下面是個陳設雅致的客室，檀木鑲玉的圓桌面上，尚放著壹套細瓷茶具，條桌上更擺設著不少古玩，兩邊茶筒內，插了不少名人字畫，襯托出這房內壹片高雅非凡氣氛。
　　那只金色香爐，看來只是擺設的玩物，因為香爐的後面並未見任何神位在。
　　夜行人正要抽出壹條布巾，準備包起那座金色香爐的時候，突然遠處有人高聲狂喊：
　　“捉賊呀！有小偷！”
　　這聲音聽起來似在墻外面，但是卻在這寂靜的夜裏傳遍半條街。
　　夜行人大吃壹驚，他已不假思考地雙手托起那金色香爐閃身往外面沖出。
　　便在這時候，夜行人不自覺地尖聲叫起來：
　　“啊！蛇！”
　　由於他的尖叫，天閣樓上面已有人喝問：
　　“誰？”女子聲音。
　　早聽得另壹蒼老聲音：
　　“有賊！快起來！”老太婆的聲音。
　　墻外面那喊叫聲更見高亢，夜行人卻仍然雙手托著那只金色香爐，壹溜煙地到了高墻下面，壹邊口中“嘶嘶”叫著：
　　“我的手，喲，好痛啊！”光景是被毒蛇咬了壹口，那只香爐中藏的毒蛇。
　　猛低頭正欲向洞外爬出去呢，卻不料那個小洞已堆放了壹堆蒺藜尖刺，如果硬頂出去，難保頭臉受傷。
　　於是，夜行人回頭看，閣樓燈火通明，前面已有幾條人影，舉著明晃晃鋼刀沖向這大院子裏。
　　夜行人情急之下，發現墻邊放了壹只尿盆，他毫不遲疑的頭頂尿盆，急忙忙自小洞中鉆出墻外面。
　　街角處，還有壹個瘦骨嶙峋老者，壹手舉著旱煙袋，邊向夜行人壹揮手。
　　那老者走得快，快得似飛壹般。。　後面跟著夜行人，他雙手仍然捧著那金色香爐，只是他已開始全身顫抖，牙齒互擊而發出“咯咯”聲。
　　前行的老者到了幾棵大柿子樹下面站住，右手撫髯微笑著。
　　夜行人到了老者面前，已是喘氣如牛，雙肩聳動，上氣不接下氣的搖搖欲墜。
　　老者接過香爐，隨手取出壹粒大紅藥丸，道：
　　“快服下，蛇毒攻心便全完了。”
　　夜行人翻著白眼上看，忙著把藥丸吞入口中，喘息的道：
　　“師父，妳是怎的知道徒兒被蛇咬傷了？”
　　老者哈哈壹笑，道：
　　“不是妳由閣樓沖出來時候叫的？”
　　夜行人道：
　　“我是叫了那麽壹聲，可是叫的聲音也只有我自己聽得到，師父怎會知道？”
　　老者哈哈壹笑，道：
　　“難道妳小子未被蛇咬？”
　　夜行人壹怔，道：
　　“如此說來，那蛇定是師父放在香爐裏面了。”
　　老者坦然點頭，道：
　　“為了出題目考試妳小子，我老人家特意在山上提了那條‘土布袋’，且又規定妳小子不能越墻而入，只能往墻內爬，壹切的安排，小子呀，妳該知道壹個出題目人的苦心吧！”
　　夜行人冷汗涔涔中，點頭道：
　　“我理會得，當然，就是洞口堵的那堆蒺藜，也得花上師父妳老人家不少功夫呢！”
　　樹根下面坐下來，老者邊吸著旱煙，邊笑道：
　　“半個時辰就痛苦盡除，別多說話了。”
　　夜行人低沈的道：
　　“師父，徒兒跟妳也不少日子了，經過這次考試，妳老總給徒兒打個分數吧！”
　　托起香爐仔細看，老者點頭道：
　　“雖然過關，卻並示十全十美，按照行動，共分為四個階段，踩盤，盔取，脫離，隱藏，其中尤以盜取最是重要，而妳卻在盜取之時粗心大意的被毒蛇咬上壹口，如果是香爐內設有要命機關，妳小子不就完蛋翹，遑論什麽出師呢！”他壹頓又道：“至於脫離，妳的急智尚可。”
　　夜行人翻了老者白眼壹下，道：
　　“師父呀，墻邊妳放了壹個尿盆，何不找個洗面盆，害得徒兒如今頭上尿臊味好濃呢！”
　　嘴巴裏突然取下旱煙袋，老者沈聲道：
　　“妳小子懂個屁，誰會把洗面盆放在墻邊的，再說壹個人在隨機應變時候哪還管得了他是尿盆面盆的。”
　　就在師徒二人正欲閉目養神時候，附近官道上突然壹陣馬蹄聲傳來，聽聲音足有十騎以上。
　　樹下面坐的老者不及多思，長身而起，壹手挾起那矮小夜行人，擰身躍上樹頂，他二人也才剛剛隱起身子，十二匹怒馬，滾雷似的已自樹下面疾馳而過。
　　老者挾起夜行人落在樹下面，他自言自語，道：
　　“我的乖，這個老小子還活著呀！”
　　夜行人似是好多子，聞言忙問：
　　“師父認識這些人？”
　　老者道：
　　“大刀寨的二當頭，‘絕壹刀’宮彪。”
　　夜行人壹驚，道：
　　“不就是子午嶺下的大刀寨嗎？那地方的人壹個比壹個兇狠，去過的人誰也不願再回頭。”
　　老者道：
　　“敢情妳也去過子午嶺下面的大刀寨了？”
　　夜行人又喘了口氣，摸摸手指被蛇咬過地方，道：
　　“徒兒未跟師父以前是去過那地方，他們見我這個外地流浪的孩子，大人小孩都欺負我。”
　　哈哈壹笑，老者道：
　　“今夜妳歇著，明日把這香爐還給失主去。”
　　夜行人壹怔，忙道：
　　“我說師父，哪有盜來的東西再奉還的道理？”
　　老者似是不屑的道：
　　“原以為是金的，拿到手中才知是銅的，要他何用。”
　　夜行人道：
　　“師父不會再出點子整徒兒了吧？”
　　老者道：
　　“已無必要，隨妳怎麽放歸原處吧。”
　　夜行人這才坦然點頭，道：
　　“好辦！明晚我送歸物主。”
　　這師徒二人可也真能湊和，大柿子樹下面，兩個人對蹭在壹塊兒便這樣的睡下去。
　　樹上有幾只老鴉在挑食樹上的軟柿子，它們彼此聒噪，聒噪得樹下面的師徒二人再也不能成眠。
　　老的懶懶的瞇起壹只眼望望天空，只眨巴那麽壹下子，便雙手伸起懶腰，道：
　　“小子起來啦，五臟廟也該上供了。”
　　老的推了兩次，那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子已翻身坐起來，道：
　　“師父，是該吃飯了。”
　　抖去壹身灰塵，老的先是端正自己壹身緞子馬褂，且重又扶立鑲玉紫色方帽子，當先邁起四方步往遠處的白虎鎮走去，那小子早緊緊跟了上去。
　　“小千兒，手還痛不痛了？”
　　小的先是望望右手，邊笑道：
　　“不痛，不痛了，只是這香爐總不能帶到鎮上去吧。”
　　老的突然站住腳，道：
　　“我倒是忘了這碼子事了。”邊指著柿子樹，又道：“去，放到樹上，記住地方，晚上得還給人家呢！”
　　叫小千兒的點著頭，雙眉壹挑，兩個起落已到了樹下面，他連看幾眼，雙手向樹上奮力壹擲，但見金光壹道：“噗”的壹聲，那香爐的壹腳已插入枝粗葉茂的樹幹上，下面的人如果不細看，想也不會想到樹上會有個銅香爐。
　　這小千兒長的眉清目秀，細直的俏鼻子微翹著個嘴巴，說起話來口中似含著壹口銀星般閃閃透著壹口貝齒，如果要說什麽地方不順，光景也只是壹身骨架單薄了些。
　　那老者——
　　那位邁著四方步而酷似老學究的闊氣老者，如果有人知道他是誰，準會嚇人壹跳，因為江湖上神偷見首不見尾的“偷魂老祖”風嘯山就是這位老仁兄。
　　想也知道，他連人的魂也能偷，天底下他有什麽不能偷的，只是江湖上見到他的人太少了，也許這正是偷字輩的規矩，少曝光多認人，尤其要認得江湖中厲害角色。
　　小千兒跟在“偷魂老祖”風嘯山身後，二人走入壹家兩層樓的大飯店，夥計把二人引往壹處近窗處桌子，那風嘯山先是望望店內的人，隨之點了幾樣菜壹壺酒。
　　師徒二人正在吃喝呢，門口突見壹個三十不到漢子走進來，這漢子雖是滿臉疲憊，卻也掩不住內心高興的樣子，因為他手上正提了個布包。
　　這人大馬金刀的往壹張桌面上壹站，布包重重的往桌面上壹放，“咚”的壹聲響，敢情是壹包銀子。
　　夥計邊擦拭桌面，笑道：
　　“客官，昨晚手風順，撈了不少吧？”
　　那人哈哈壹笑，道：
　　“妳小子很會說話，只等單獨我吃喝完畢，妳的小費我加倍給。”
　　夥計笑呵呵的忙著替這姓單的端菜提酒，宛似侍候二大爺似的壹副巴結像。
　　“偷魂老祖”風嘯山冷冷壹哼，道：
　　“小千兒，妳的差事來了。”
　　小千兒嘴巴正塞了壹口脆香牛筋，聞言楞楞的望著師父，壹雙大眼卻在四處瞟。
　　“看到了嗎？那人叫單不同，原是個采花賊，江湖上有名的‘浪蝶’，不知怎的卻又染指柴老二的賭坊。”
　　小千兒低聲道：
　　“敢情師父的意思是……”
　　風嘯山面色壹沈，道：
　　“晚上送還香爐後去把他那包東西提來。”
　　便在這時候，“浪蝶”單不同對夥計道；
　　“替我弄上個大木桶，燙皮的熱水放滿，吃完了我得洗個澡好生睡壹覺。”
　　那夥計笑道：
　　“爺要養得足精神夜裏再撈上壹把了。”
　　這壹邊小千兒笑道：
　　“師父，妳老只管慢慢吃喝，完了妳老去那老地方歇著，今夜就看我的了。”
　　不旋踵間，夥計又笑著來到單不同桌邊，道：
　　“爺，妳的洗澡水已放好了，就等爺去泡水了。”
　　哈哈笑著挑起桌上布包，單不同大搖大擺的往後院走去。
　　這裏小千兒卻笑問夥計：
　　“茅房在哪兒？”
　　那夥計伸手壹指道：
　　“後院左手有條甬道，進去就是了。”
　　“謝謝。”與小千兒壹路也到了後院。
　　只不過壹盞茶功夫，小千兒已走出來，他呵呵笑著到了風嘯山面前，低聲道：
　　“師父，妳老可要看熱鬧？”
　　風嘯山壹捋短胡子，笑道：
　　“陰天打孩子，閑著沒事幹，且看看熱鬧也無妨。”
　　扭著小屁股坐下來，小千兒直舒眼睛往二門瞧，不料桌子下面卻被風嘯山踢了壹腳，壹怔之間，早聽得風嘯山瞪他壹眼，低沈地道：
　　“怎的存不住氣，那會引人註意的。”
　　小千兒忙正襟危坐，邊拾起桌上筷子去夾菜，便在這時候，後院傳來吼聲：
　　“有賊！我的銀子。”
　　店裏客人全吃壹驚，怎的大白天會有賊，這賊也忒大膽了些。
　　兩個端菜的夥計還未走出二門，早見那“浪蝶”單不同衣衫不整的走出來，他手中正提了個包裹，邊吼叫道：
　　“我的銀子呢？”
　　壹個夥計手指著單不同手中包裹，道：
　　“妳手上提的不是？”
　　單不同大怒，破口大罵道：
　　“是妳娘們頭，妳拿去看。”咚“的壹聲包裹砸在那夥計懷裏。
　　夥計受此壹砸，壹屁股跌坐地上直哈大氣。
　　抖開包裹，卻見裏面盡是磚塊而令客店內壹陣驚異。
　　後帳房過來個老者，早被單不同壹把揪住衣領：
　　”妳這店裏有賊，客人失竊由妳店主負責。“
　　那老者淡然壹笑，道：
　　”客官，只要妳能說出個理字來，本店自是賠妳，否則的話，客官妳就……“單不同怒道：
　　”明敞著銀子在妳店中丟的，妳還有何話說？“老者緩緩托起單不同的右手，笑道：
　　”有理盡管說，尊手請放下如何？“
　　單不同突覺手腕壹麻，不自覺的手已松開，目露驚異，單不同沈聲道：
　　”這可好，原是練家嘛，這麽說來妳們這客店敢情是黑字輩的了。“老者冷哼壹聲，道：
　　”說話可得有分寸，妳進店時候手中是提了個布包，但那並不表示妳包裏是銀子，更何況妳也未把布包交在櫃上，怎能壹口咬定我店裏有賊？“單不同咬牙氣憤的道：
　　”我在客房洗澡，銀子放在桌面上，妳們的夥計中途到房中送熱水，只那麽壹晃之間，壹包銀子全變了，妳說我不找妳找誰賠？“其中壹個夥計忙問：
　　”妳在洗澡，誰會又送給妳熱水？我沒有啊！“單不同道：
　　”不是妳，送熱水的那夥計個頭小，他戴的帽子遮到眼皮上，我認得他的。“老掌櫃冷冷望了店內壹眼，道：
　　”朋友，妳不該財露白，我這店裏沒有妳說的壹號人物，只怕偷妳銀子的人早已走遠了。“單不同壹聽，心中惱怒，只是自己理屈，只得又折回客房中去了。
　　走出客店，”偷魂老祖“風嘯山只是壹個勁兒往前走，小千兒低頭跟在後面，笑道：
　　”師父，我見那姓單的開始氣勢洶洶，怎的壹下子又似自認黴氣的回頭了呢？“風嘯山道：
　　”不認倒黴又如何？店掌櫃也不是好欺的，再說嘛，能在這充滿五顏六色的白虎鎮上開店，卻多少有那麽兩把刷子。“邊又低聲道；”小千兒，姓單的那包銀子妳可是藏好了？“小千兒緊走兩步，笑道：
　　”師父妳老放心，那包銀子還在客店裏，就等今晚我把香爐送回以後，立刻取回來。“”偷魂老祖“風嘯山呵呵壹笑：
　　”孺子可教，不枉老夫苦心栽培，哈……“
　　二人又到了那幾棵大柿子樹下面，小千兒仔細往樹上瞧，有個烏鴉落在那銅香爐上面，不由笑對風嘯山道：
　　”師父妳看，有個老鴉想在香爐撈窩呢！“說完騰身而起，人已攀上樹枝，只見他又是壹個大車輪旋騰，不待他落向香爐，那只烏鴉尖叫著振翅壹飛沖天。
　　小千兒只剛伸手去拔香爐，突又聽得壹陣馬蹄聲傳來，宛似滾雷般的令人心驚膽顫。
　　樹枝上面小千兒手搭涼棚望去，不由得叫道：
　　”師父快上來！“
　　坐在樹下面的風嘯山，突的雙臂壹張，拔地而起，雙手壹攀，人也落在樹上面。
　　這時那陣蹄聲更是近了，二人望去，光景可不正是昨夜經過此地的子午嶺大刀寨的”絕壹刀“宮彪那夥人。
　　塵煙滾滾，蹄聲雷動，剎時這十二騎箭壹般的自大柿子樹下面疾馳而過。
　　樹上面，風嘯山看的可是仔細，不由得十分驚奇的道：
　　”小平兒，妳看清楚了吧，最後那個騎馬的可是抱了個六七歲的孩子吧？“小千兒點頭，道：
　　”徒兒看見了，而且還有幾人身上染了血呢。“二人邊落下樹來，風嘯山捋須沈思，道：
　　”昨晚他們半夜由此過，壹來壹回會是到哪兒去呢？還有那個小孩子，他又是誰家孩子？“小千兒慢吞吞道：
　　”那小孩滿面淚痕，好可憐。“
　　思忖壹陣，風嘯山道：
　　”大白天他們該不會是去擄人吧？“
　　於是師徒二人又來到白虎鎮。
　　掌燈時分。
　　也是白虎鎮最熱鬧的開始時刻。
　　風嘯山與小千兒又在那家”福來客店“坐下來，夥計見是上午的客人重又光臨，招待更加殷切，便在這時候，掌櫃的竟然打著哈哈走來：
　　”二位又照顧小店來了，榮幸，榮幸。“說完拉過壹張椅子坐下來。
　　風嘯山撫髯壹笑，並未開口。
　　老掌櫃又看看小千兒，點著頭含笑道：
　　”這位小哥兒長的俊，不出兩年必然是位風流倜儻佳公子。“小千兒露齒壹笑，也未開口。
　　老掌櫃見二人皆未回他的話，又是壹聲哈哈，道：
　　”二位可否樓上雅廂壹談？“
　　風嘯山那細長手指習慣的捋著胡子，道：
　　”大掌櫃，妳有事？“
　　那掌櫃十分坦然的打聲哈哈，道：
　　”隨便聊聊。“
　　風嘯山道：
　　”僅此而已？“
　　掌櫃的道：
　　”如不耽誤二位正事，今晚這頓酒菜算是我做東如何？“風嘯山邊起身，邊對小千兒道：
　　”恭敬不如從命，我們上樓去叨擾掌櫃壹頓鹵萊。“便在掌櫃禮讓下，風嘯山師徒二人登上”福來客店“二樓雅廂，掌櫃的特命夥計端上拿手好菜，地窖裏更擡出壹壇陳年花雕。
　　風嘯山並不開口多說話，只是對小千兒道：
　　”今日掌櫃請客，不吃白不吃。“
　　小千兒邊吃著，還豎起大拇指對掌櫃的贊道：
　　”要說妳掌櫃可真夠大方，嘻……“
　　那掌櫃舉杯連敬二人三大杯，方才壹整臉色，道：
　　”二位可認得鐵某？“
　　”不認識。“
　　掌櫃輕搖著頭，道：
　　”不會吧，虎制關鐵成剛雖已改行開了這家小小福來客店，但對於當年道上的朋友也認得不少，兄臺何必……“風嘯山雙目精芒壹閃，道：
　　”掌櫃的，妳今請我們吃酒，敢情附有條件了？“伸手拾起竹筷，鐵成剛笑讓道：
　　”吃菜，吃菜！“
　　風嘯山寒著臉，道：
　　”既然吃酒是假，且說出妳大掌櫃心中疙瘩。“壹聲哈哈，鐵成剛道：
　　”洛陽府臺衙門段知府的眉毛，昌平縣羅知縣的半邊胡子……“風嘯山立刻接道；
　　”尚有那總督府大公子面上永遠洗不去的‘色’疤。“壹聲哈哈。他又接道：”這已不是新聞，幾年前的事了。“鐵成剛點頭道：
　　”是有幾年了，但案子卻至今未破，而我這個捕頭也帶著無限歉疚棄職而去。“風嘯山嘴角撩了撩，淡然的道：
　　”如果我是妳，就沒有什麽歉疚可言，段知府羅知縣為官不正，比之盜匪還狠幾分，再說那總督的大公子，他人模人樣的弄了七八個小公館，他也不怕累死，而妳卻為這些人賣老命，犯得著嗎？“鐵成剛道：
　　”不能盡忠，又愧職守，我不甘心。“
　　風嘯山道：
　　”每個人對於他的過去，總會有或多或少的無奈與遺憾，大掌櫃如今能掌起這個門面而開上這麽壹家大客店，雖言官場失利，也算商場得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鐵成剛突的雙目如炬，逼視著風嘯山，道：
　　”容鐵某鬥膽說壹句，提起幾年前那幾樁嘔心個案，每次我都像是遇上過妳閣下。“風嘯山十分平靜的道：
　　”是嗎？妳能肯定見過我？“
　　鐵成剛點頭，道：
　　”妳的人我不敢肯定，但妳常在身邊帶著個娃兒，如今算算，那娃兒也該有他這般大了。“邊指著小千兒。
　　風嘯山道：
　　”即算大掌櫃見過老朽，那也不能說就是我所為呀！“嘿然壹笑，鐵成剛道：
　　”江湖上有位偷字輩高人，叫‘偷魂老祖’，可是閣下吧？“鐵成剛開門見山的道出名號，那是逼風嘯山承認自己就是那傳言中的”偷魂老祖“，不料風嘯山卻偏頭對小千兒笑道：
　　”小子妳吃飽了嗎，完了我們要趕路了呢。“
　　鐵成剛哈哈壹笑，起身抱拳，道：
　　”算他單不同倒楣，我鐵成剛也無能為力，嘿……“大掌櫃緩步走下樓，風嘯山低聲對小千兒道：
　　”幹捕頭的人大都好眼力，這姓鐵的算是位好樣人物。“小千兒道：
　　”聽口氣姓鐵的搬出他往日的字號來，敢情已對我們心生疑惑了吧？“風嘯山仰面幹了杯中酒，道：
　　”豈僅是疑惑，根本就是肯定我們了。“
　　小千兒笑道：
　　”聽起來十分有趣呢。“
　　風嘯山道：
　　”今晚妳來取回那包銀子時候，自己可得當心些，我不同妳壹起來了。“小千兒壹笑，道：
　　”倒要聞壹聞這姓鐵的有幾兩幾錢重，嘻……“秋夜寒，霜露濃，四周山峰罩白頭。
　　是的，這夜的月光又是朦朦壹片。
　　小千兒雙手托著個大銅香爐，騰身過了那道高圍墻，只幾個起落，人已到了那座精致的天閣樓，先是四下觀望壹陣，這才又把閣樓那兩扇木門撬開來。
　　小千兒面帶微笑的閃身入門；輕輕放好銅香爐，黑暗中他把條桌上面的古玩撫弄了壹陣子，正要退出天閣樓大門呢，突然天閣樓上面壹聲沈喝：
　　”小娘子，妳要是想活命，那就嘴巴關緊些。“低而尖吭的喝罵聲，是女子的：
　　”妳好大狗膽，還不快走。“
　　又聽得男的道：
　　”老子叫妳罵不出口來。“話聲中女的”啊“了壹聲。
　　於是壹切似是歸於沈寂，除了衣衫的抖嗦聲。
　　天閣樓下面，小千兒輕身登上閣樓門邊，他伸頭往裏面看，灰暗中，只見這天閣樓叨拾得十分精致而明潔，小圓桌加上四支鼓形椅子全是雕花檀木制，從窗子外面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中，看得出這兒正是極佳的溫柔之鄉，銷魂之地，那種溫馨氣氛，就在那張寬大的紅木床榻的襯托下，宛似廣寒仙宮。
　　只是辰是良辰而景卻不美，因為正有壹個大男人在替那床上難動分毫的女子扒下壹身衣衫。
　　室中的光線是幽暗了點，但隱約仍可辨出那床上女子的面龐來，我的乖，這女子長的可真美，雖然她在發怒，怒得幾乎雙目欲裂，但在她頻頻甩動壹頭秀發中，仍然看得出她那美色絕倫的面容——新目彎眉，傲岸而挺直的鼻子，巧而紅潤的櫻唇，這些全都恁般巧妙的鑲在她那瑩潔白嫩的臉蛋上。
　　迷人的又何止是她那張臉蛋，兩個宛如高尖白麥饅頭的奶子，顫抖中發出滿月的光華，誘人極了，雙手撕裂聲中褪下那美艷女子的薄緞睡褲。
　　男的已在喘息著開始脫下自己衣衫了。
　　望著全身赤裸裸的女子，那豐盈的，美好而又玲瓏剔透的胴體，那麽誘人的全展露出來！
　　喘息的聲音宛如在拉動壹具破風箱，男子掩不住他那種激動與顫抖，幾次未撕破自己衣衫！
　　便在男的正欲脫自己褲子時候，小千兒突然輕聲壹咳又輕聲笑道：
　　”好家夥，妳看那副猴急相，活脫大馬猴呀！“猛旋身，男的面向樓梯口，喝道：
　　”什麽人？“
　　小千兒長身而起，緩緩走向圓桌前，笑道：
　　”妳又是什麽人？“小千兒的話才說完，當即嘻嘻又笑道：”好嘛，原來是妳呀！“男的壹怔，指著自己道；
　　”妳小子認得大爺我？“
　　小千兒點頭道：
　　”妳不就是……“
　　他話未說出口，男的赤裸上身立刻揮拳打來，邊道：
　　”妳小子死定了。“
　　小千兒閃身躲過，邊道：
　　”可是殺我滅口？“狡黠的壹笑小千兒又道：”妳老兄不但下淫，甚且上毒吶，合著夾個老鳥走天下，耍妳的熊丈夫啦。“”咻“的壹聲，壹柄尺半長尖刀已迎著小千兒揮來，那男子邊沈聲道：
　　”小王八蛋，妳死吧。“滿腔欲火加怒火，全化為力量而凝聚在那把冷焰暴伸的尖刀上面。
　　現在，小千兒可認的清楚，他未等尖刀逼到，平地騰身而起，空中擰身壹個跟鬥，人已落在床沿上，低頭看，還真怦然心動的道：
　　”我的乖，活脫玉石雕刻的美人兒呢。“
　　那男的壹刀揮至，破口壹聲咒罵；
　　”妳奶奶的，明敞著是來破壞大爺的好事，我看妳活膩了。“”咻“的又是回身壹刀平削。
　　雙腳力彈，小千兒壹個空心跟鬥又落在圓桌的另壹面，他笑瞇瞇的道：
　　”姓單的，妳這兩下子還是盡早收起來，須知我若是高聲喊叫，妳想是個什麽樣的後果？“再次劈出的尖刀壹頓，男子怒哼道：
　　”妳小王八蛋是怎的知道大爺姓單？“
　　小千兒壹笑，雙手往腋下壹挽，道：
　　”難道妳不叫單不同？“邊指著床上女子，又道：”浪蝶“不就是喜歡這調調兒嗎？”
　　是的，這男子正是在“福來客店”掉了壹包銀子的“浪蝶”單不同，這日他直睡到天黑才起來吃飯，卻在他飯後正要再往柴家賭坊時候，無意間在壹家門前見到壹個女子，那女子容貌之美，單不同驚為天人，剎時他賭意全化為欲火，先踩盤，後策劃，三更天他果真找到這座天閣樓，偏就遇上小千兒送回香爐來。
　　現在壹—
　　現在單不同那上寬下窄的三角面上在痙攣，因為他實在恨透了面前這個小子，卻又見圓桌那面的小千兒那微翹的雙唇還抿著，兩邊口角現出壹副嘲弄的傲笑。
　　咬咬牙，單不同道：
　　“小王八蛋，別盡派單大爺的不是，貶低他人就不壹定表示自己的高尚人格，妳他娘的三更半夜摸到這天閣樓上來絕非扮演那英雄救美的英雄豪傑，不定準是那偷雞摸狗的偷字輩人物，說吧，妳小子究竟想怎樣。”
　　小千兒撫掌壹笑，道：
　　“單老兄，妳終於上道了，俗話說得好，強梁不如商量，妳說是吧？”
　　單不同死死的盯視著圓桌那面的小千兒，冷然道：
　　“說吧，妳想怎樣。”
　　小千兒道：
　　“其實我並未有什麽過份的奢望，只是想……嗯……”邊遙遙望向大床上平躺的女子，且伸出舌頭抿抿嘴，又道：“見壹面分壹半，如此而已！”
　　單不同沈聲罵道：
　　“放妳娘的屁，那是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如何個平分法子，恁般美的壹副胴體，妳小子要活生生的壹分為二，妳這狗樣的小雜種！”
　　嘻嘻壹聲笑，小千兒道：
　　“誤會，誤會，那麽美的壹個絕代佳人，我怎會舍得動她身上壹根毛發呢！妳老單真的誤會了。”
　　單不同鋼牙挫的“咯咯”響，道：
　　“那要如何分法？”
　　小千兒道：
　　“簡單之至，妳吃肉容我啃啃骨頭如何？”邊涎著小臉露出滿口閃閃發光的牙齒笑著，小千兒踏腳望向大床，又道：“妳吃稠我喝湯，如此而已。”
　　“浪蝶”單不同突的聳肩嘿嘿壹陣笑，道：
　　“小王八蛋，妳今年多大了？”
　　小千兒道：
　　“妳就別管了。”
　　單不同以尖刀點著小千兒，冷冷道：
　　“看年紀小不會有十四，胎毛既未脫盡，乳牙尚在口中，妳小子就喜歡上這壹套了？”
　　小千兒道：
　　“姓單的，這妳就不懂了，我小千兒只是動眼不動手，壹旁只是看上且眼，頂多只會伸手撫摸幾下子而已，當然尚不夠格動那真刀真槍。”
　　單不同突又哈哈壹笑，緩緩收起尖刀，道：
　　“說來爭去的，妳小狗操的竟還是個小色狼呀！”
　　小千兒笑笑，道：
　　“彼此，彼此！”
　　單不同伸手壹指閣樓外，輕松的道：
　　“猴崽子，若論我們這壹行，妳該是孫子輩了，現在，現在妳且去到樓下候著，單大爺只壹完事，準叫妳上來看個夠，摸個過癮如何？”
　　小千兒忙接著道：
　　“我小千兒要欣賞的是完壁無瑕的美女，若是殘花敗柳，只怕我還不屑壹顧呢。”
　　單不同大怒，罵道：
　　“我啃妳六舅頭的，妳小子什麽東西，竟然要單大爺喝妳的刷鍋水，若非今晚單大爺興致好，才和妳費了如許唇舌，其實妳小子如何能抗過我的三刀劈。”
　　小幹兒抗聲道：
　　“誰說讓妳喝我的刷鍋水，我又不像妳壹般的動真家夥，有的也只是摸她那麽幾下子，對妳又有什麽損失的？”他壹頓，又道：“認真算起來，妳吃肉我連骨頭也未啃到，只不過是伸著鼻子聞那麽三兩下子罷了。”
　　厲叱壹聲，單不同哈哈道：
　　“住妳媽的鳥嘴，小王八蛋，妳可真是混帳到家了，妳真的以為妳活蹦亂跳活脫猴兒崽子單大爺就拿妳沒轍，呸！妳只壹旦被單大爺兜上圈牢，單大爺若不活剝了妳，就不是他娘的人生父母養的。”
　　小千兒壹笑，道：
　　“小千兒剛才說過，妳姓單的是個狠角色，只不過妳可得弄弄清楚，妳要想在這天閣樓上泄七情縱六欲的來他個欲仙欲死，妳最好答應小千兒的要求，豎橫我只是稍加美體欣賞而已，時間上也許不過半盞茶而已，完了我拍屁股走人，妳願意折騰個天昏地暗，誰也不會過問妳了。”
　　“浪蝶”單不同稍作思忖，壹狠心又跺腳，邊又指著床上的美體，道：
　　“好，今晚單大爺認栽，便宜由妳這小王八蛋占，不過話可得說在前面，妳小子準看不準摸，老小子這就在外面給妳壹袋煙，完事妳就滾得遠遠的。”
　　小千兒壹拍胸脯，道：
　　“好，就這麽說定了，單前輩，妳是兩個山子疊壹起，出去吧！”
　　單不同忿怒的沈哼壹聲：
　　“狗東西，妳可真不是玩意兒！”緩緩的，單不同去向閣樓下面去了。
　　小千兒緩步走向床前，早見那女子雙目連閃，嘴巴抖顫不已，似是憤怒已極，只是開不了口。
　　小千兒以手放在口邊：
　　“別叫，妳今遇上我小千兒算是走運呢！”邊伸手床裏，撩起那張大棉被。
　　於是，小千兒怔住了。
　　怔住的原因是那張大棉被下面竟然還有壹個人。
　　那是個已經死過去的女人。
　　棉被裏的人尚有氣，她白發皤皤，壹臉的皺紋，也許她著實心有不甘的受制於人而露出那副愁眉苦臉相。
　　小千只“噴噴”兩聲，道：
　　“姓單的怎會喜歡跟老太婆在壹邊呢？”大棉被又把老太婆蓋上，小千兒望著美目轉動不已的大床上裸體姑娘，又低聲道：“姑娘，冤有頭債有主，姓單的折騰妳我心裏清楚，妳是恨他入骨十分，所以我沒有替妳代勞。”邊自懷中取出壹把尖刀往那姑娘手中壹塞，又道：“拿著，我這裏解開妳穴道，怎麽個做法，那可是妳的事了。”
　　小千兒伸手托起那姑娘香肩，疾伸右掌拍在姑娘風門百勞二穴上，便又把姑娘平放在床上。
　　那姑娘正欲開口，小千兒已穿窗而過，半空中他悄聲道：
　　“我尊敬的色字輩前輩，累妳久等了。”
　　天閣樓下面守候的“浪蝶”單不同聞聲壹怔，心中暗罵，便宜妳這小猴崽子，便收起尖刀緩緩往閣樓上走去。
　　【未完待續】
　　字節數：23468字節
　　總字節數：682690 字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