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武林老爺
　　“別言誰回報誰了，我們還是先離開此地。”邊指著山道邊的壹匹白馬—壹那是被宮彪壹刀劈開肚皮的良駒，又道：
　　“妳的馬是被姓宮的殺在那吧！”
　　白鳳咬牙道：
　　“姓宮連馬也殺，人性何存？”
　　搖搖頭，卓文君道：
　　“我有—匹騮雪蹄，如果妳要不嫌的話，就騎我的……”
　　白鳳點頭笑道：
　　“我們壹齊騎吧！”
　　卓文君再壹次的心口“撲通”跳，他覺得白鳳好俏麗，好坦率，加起來便是可愛，只可惜——唉，自己有了老婆孩子，而白鳳又是白不凡的掌上珠。
　　心中想著，卓文君道：
　　“走吧！”
　　白鳳剛剛走出七八步，突的壹閃腰，“啊喲”壹聲便往地上倒去，卓文君忙伸手去扶，道：
　　白鳳趁勢倒在卓文君懷裏，她吐氣如蘭的在卓文君耳畔柔聲道：
　　“可能是受寒了，頭有些暈。”說著全身壹癱，整個身子全交在卓文君的手上，光景是隨妳卓文君擺布了。
　　卓文君雙手托起白鳳，他可不會再把她抱入石穴，而是急急的抱到馬前。躍身坐在馬上，白鳳便被他摟在懷中，壹馬雙跨往白虎鎮而去——白鳳依偎在卓文君那有力的臂彎裏橫坐在卓文君的懷裏，在那棗騮馬的時而嘶叫中，宛如坐在壹個柔柔的兜籃中，沒多久，她竟睡著了壹壹於是，蹄聲得得中卓文君策馬進了白虎鎮。
　　卓文君壹馬雙跨的進入白虎鎮時候，鎮上大部份關起門來吃晚飯了。但還是有不少人看見如意樓的大小姐偎睡在卓文君懷中，好奇心使得這些人暗中議論紛紛，很快的消息送進了“福來客店”。
　　這幾日“福來客店”不營業了，門口掛了塊木牌子——“整修內部，暫停營業”。
　　店門沒有開，但店內院可熱鬧，因為連回春堂的端大夫也在後院的客廂中。
　　卓文君與白鳳進入白虎鎮的事，立刻送進福來客店中，康王爺呵呵壹笑的道：
　　“姓卓的與白鳳二人必是半路上碰到的，這才二人壹起回來了，只是不知道白鳳為何同卓文君合騎壹匹馬的。”
　　鐵成剛道：
　　“山中下大雪，也許白丫頭的坐騎失蹄了。”
　　康王爺道：
　　“姓卓的趕來白虎鎮，也許就是來找我的，剛剛大刀寨的人來請我去為他們的人治傷，我命鋪子裏人回絕了，這時候我怎會管他們的閑事的。”
　　善百川點頭道：
　　“王爺高招，大刀寨來人不是說嗎，他們這次全完了，是被如意樓玩的，可是明明知道白不凡擺了他們的道，他們也只有忍氣吞聲，哈……”
　　康王爺捋著胸前大胡子，笑道：
　　“姓卓的如果是來請我去清風臺，本王當然也叫人告訴他，本王已回家鄉去了，十天八天不定才回來，但清風臺的死傷如何，我們還是要知道的。”
　　只是卓文君並未去回春堂，因為他人到了如意樓以後，硬是被白不凡留在如意樓。
　　卓文君本來心惦清風臺，那麽些受傷的等著他連夜把端大夫請去醫治，不料白不凡派人前往回春堂代請大夫，回來的人報告，說那端大夫已回北方，少說也得半個月才能回到白虎鎮上。
　　於是，卓文君只得在如意樓住下來。
　　當天晚上，白不凡已知道鳳兒在斷腸谷中的—番遭遇，心中之痛恨與羞怒，直罵宮彪該死的東西。
　　那白鳳卻在天閣樓對老奶奶泣訴苦衷：
　　“奶奶，我是個姑娘，被姓宮的惡漢幾乎糟塌，是卓文君救的我，要不然我們全完了！”
　　老奶奶頓著拐杖大罵宮彪不是人，且安慰的道：
　　“如意樓會對那卓文君有所回報的。”
　　白鳳哭道：
　　“回報有什麽用，我全身上下早被人家看清，往後我怎麽辦呀！”
　　老奶奶也是壹怔，道：
　　“以妳該怎麽辦？”
　　白鳳可真坦白，她淚眼壹睜，道：
　　“只有跟著他了。”說著便低下頭來。
　　老奶奶驚異的道：
　　“奶奶知道妳的心意了，我會替妳辦得天衣無縫的。”說完她命人叫陶總管來天閣樓。
　　“馬面書生”陶宏—走入天閣樓，老奶奶伸手入懷取出壹個紛紅色紙包，交在陶宏手上，道：
　　“事情做得幹凈些，別像石大海他們，辦事拖泥帶水。”
　　陶宏接過那紛紅色小紙包，壹旁的白鳳急急壹把搶到手上，道：
　　“奶奶，妳要幹什麽？”
　　老奶奶壹怔，道：
　　“妳放心，陶總管比石大海可細心多了。”
　　白鳳急叫道：
　　“妳老弄錯了，我不要卓公子死呀！”
　　壹頓拐杖，老奶奶道：
　　“丫頭片子，妳沒弄錯吧，上次那個小娃兒叫什麽小千兒的，他不是也救過妳嗎，妳卻因她看到妳那副樣子而壹心要殺了他，怎的妳對姓卓的厚道起來了？”
　　白鳳低頭，道：
　　“人總是會變的嘛！”
　　老奶奶沈聲道：
　　“妳別忘了，姓卓的有妻有子，即算妳願意，姓卓的不定會點頭，更何況妳是如意樓大小姐，又怎能去為人做小，妳爹也不會同意的。”
　　白鳳緩緩的道：
　　“真是這樣，我也只有壹死了。”
　　老奶奶驚異的道：
　　“敢情妳是真的迷上卓文君！”
　　白鳳道：
　　“非是迷他，實乃情非得已。”
　　老奶奶沈聲道：
　　“且回樓上歇著吧，容我好生同妳爹商議以後再說。”
　　大草屋，壹排三大間。
　　屋前有張破桌子，桌子上面放了個筷子筒也是竹子編的，壹把筷子插在裏面，三四支粗瓷秦碗倒放在桌上。
　　顯然這兒是個小飯館鋪子。
　　有個灰發老者正坐在桌邊壹張凳子上抽旱煙，壹支穿著老棉靴的腳尚翹在凳子壹端閃呀閃的直晃蕩，壹副自得的在曬著西落的陽光。
　　草屋裏已有了聲音，是個老女人的聲音：
　　“吃飯了。”
　　旱煙袋往地上—陣敲，老者緩緩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娘的卵蛋，也該到了呀！”
　　就在這時候，屋後面閃出兩個人，是壹男壹女，各自不過十三四歲，連蹦帶跳的走到老者身前，男的道：
　　“師父，我們進去吃晚飯吧！”
　　老者突的沈喝道：
　　“小千兒，怎的又忘了，要叫爹。”
　　是的，那男的少年正是小千兒，女的當然是小穗兒。
　　現在，“偷魂老祖”風嘯山壹家四口全到了這落雁峽，連白虎鎮北面的土地廟廟祝，這時候咀正坐在竈臺後面呢。
　　五個人圍坐在草屋內的那張桌子上，小千兒取碗撈面，雙手送到風嘯山面前，道：
　　“爹，這是妳的。”
　　風嘯山捋著稀疏的灰胡子點頭笑道：
　　“好，好，聽起來心裏著實舒服。”
　　壹邊的小穗兒不甘示弱，忙也取過壹只碗，裝滿壹碗面雙手送給劉金定，道：
　　“媽，妳的面。”
　　劉金定憋著大嘴巴笑道：
　　“真孝順！”
　　廟祝接過凳子坐下來，笑道：
　　“好家夥，看到妳們這種老有所終，幼有所養的光景，我這鰥寡孤獨集於壹身的出家人可真心酸酸喲！”
　　於是，五個人全哈哈的笑了。
　　五個人剛吃過壹半呢，“偷魂老祖”風嘯山突然壹怔，他仰面側身，口中喃喃：
　　“來了，娘的老皮，還真的不少人呢！”
　　劉金定望望各人壹眼，道：
　　“快，收拾桌上東西，老頭子不會聽錯的，準是來了不少人呢！”
　　小千兒與小穗兒忙把未吃完的東西收拾起來，各人就在這大草屋內拉過凳子坐下來。
　　於是，遠處的馬蹄聲近了……
　　蹄聲不急，緩緩的踢彈在山道上，蹄聲中夾雜著叮當的車輪聲，顯然這是壹群馬隊到了。
　　“偷魂老祖”風嘯山壹手端著旱煙袋，另壹手提著個水桶走出來，見壹隊騎馬的到來，他先是把水桶放在地上，早聽得壹個騎馬官差，躍馬到了他的面前，沈聲道：
　　“妳是這小飯鋪掌櫃？”
　　風嘯山點頭道：
　　“官爺們要……”
　　沒等風嘯山把話問完，那官差早翻身下馬，他手握刀把匆匆走入草屋中，只是當他發現店內老的老小的小，他這才走出門外問：
　　“屋子裏全是妳家人？”
　　風嘯山點頭，道：
　　“是呀！”
　　那官差立刻對風嘯山道：
　　“快準備五十人份吃的，馬大人今晚要住在這兒了。”
　　風嘯山壹聽，忙往馬群望過去，不由得他大吃壹驚，因為騎馬的個個生得剽悍威猛，而馬隊中間尚有壹輛囚車，黃昏的灰慘慘中望過去，這人那顆汙垢人頭宛似擱在囚車上面，披散的白發遮去他半張面。
　　連忙點著頭回身走入店內高聲吆喝，道：
　　“老太婆呀，來的是壹隊辛苦趕路的官差，快做上五十碗臊子面，籠裏的包子大饃端上桌了。”
　　小千兒與小穗兒伸頭外面看，二人彼此對望壹眼，小千兒伸伸舌頭低聲道：
　　“我的媽呀，穿著馬褂掛著刀，嚇死人了呢？”
　　風嘯山早大喝壹聲，道：
　　“娃兒看什麽，還不快到後面提水去，等著燒幾鍋熱水給官爺們洗臉泡茶……”
　　小千兒立刻答應壹聲回身提了個木桶，小穗兒把辮子往背後壹甩，屋檐下拿了壹根扁擔，兩個人朝屋後走去。
　　於是大茅草屋前面剎時聚集了幾十匹馬，那個囚車已被人直推進屋子裏。
　　大茅屋內有個大通炕，足可以睡個上二十幾人的，只是棉被才五七床，只有用火燒熱炕了，這差事便由那巧裝改變如同個二百五的廟祝去幹了。
　　別看“梁上燕”劉金定常年行走江湖，弄個幾十人的飯還真不含糊，這些人也才剛喝完茶，她的面已經端上桌。
　　包子蒸饃外，每人壹碗面，任誰也沒有叫喝酒的。
　　灰髯光面，雙目如鷹的馬鳴岐，壹個人端坐在桌子壹邊，冷冷的望著風嘯山壹家人在忙忽，就在壹眾吃完飯後，他把風嘯山叫到面前。
　　“掌櫃的，貴姓呀！”
　　風嘯山忙上前施禮，道：
　　“小老兒姓馮，馬字壹邊有兩點的馮。”
　　馬鳴岐—笑，道：
　　“本官姓馬，妳若是沒有那兩點，我們便是壹家子了。”
　　風嘯山忙笑道：
　　“小人何敢高攀。”
　　馬鳴岐點著頭，又問：
　　“今日這條道上可有些什麽人經過？”
　　風嘯山當然明白姓馬的意思，聞言忙道：
　　“雪才停了壹日，荒山裏尚未見到有什麽人經過這裏，也許明後天就會有人了。”
　　馬鳴岐點點頭，望著囚車，道：
　　“掌櫃的，弄碗面，就煩妳端去餵那犯人吃吧！”
　　風嘯山壹怔，道：
　　“大人不放他出來吃飯？”
　　突然站在馬鳴岐身後壹個大漢厲喝道：
　　“去！大人怎麽吩咐妳就怎的做。”
　　風嘯山全身壹哆嗦，點頭忙道：
　　“是，是，我去餵他吃。”
　　其實風嘯山還真的在心中琢磨，要如何去接近那囚車呢，因為囚車四周各站壹個握刀大漢，他們四人連眼皮子也沒有眨壹下的守得可真嚴。
　　另外更叫風嘯山吃驚的，是這姓馬的五十人可真有步調，吃飯時只有壹半先吃，另壹半分守各處，光景是連個蒼蠅也別想由他們中間穿飛而過！
　　劉金定面色凝重的在竈上忙著，廟祝在炕邊燒著火，小千兒與小穗兒跑前跑後提熱水。
　　馬鳴岐這時已脫去靴子，雙腳往洗腳盆中慢慢的泡，水熱，還真燙得他齜牙咧嘴的“噓噓”不已！
　　手是，有壹個紅綾子包著的東西，便由他的懷中取出來平放在他的面前桌子上。
　　風嘯山端了壹碗面走近囚車，他先把犯人的頭發攏往後面，燈光下不由得大驚失色，但他在手中端的面將灑掉的剎那間定下心神……四目相對，卻是無言出口。
　　心照不宣，但也無可奈何！
　　就在飯將餵完時候，風嘯山這才低聲，道：
　　“老爺！可吃飽了？”
　　正在洗腳的馬鳴岐突然，道：
　　“壹碗足夠了。”
　　風嘯山正要端起碗走出呢，耳朵內突然聞得有著蚊子的嗡聲：
　　“風賢弟，別把精神花在老漢身上，設法把馬鳴岐桌上的東西弄走，那東西太重要了，我托付妳了。”
　　風嘯山故意把筷子落地，借著彎腰拾筷子，這才把囚車中老者的話聽完。
　　風嘯山誠惶誠恐的點頭，道：
　　“是，是！”他看來是向馬鳴岐說的，其實連囚車中的老者也知道，他是在回答，也是答應自己的要求，於是老者目光中見淚，而風嘯山則心如刀割。
　　走過馬鳴岐桌邊，風嘯山可把桌上那紅綾包看了個真真切切，自己壹家人遠地趕到白虎鎮，為的就是那玩意兒，當初在歡喜崗上，受了大公子之托，答應盜取這東西的，當時大公子許以十萬兩黃金，自己卻只收白銀壹兩，無他，因為大公子壹句話。
　　風嘯山絕不是個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但他卻是個十分忠義之人，他壹直以前朝遺民自居，漢賊不兩立的信念，他已在心中根深蒂固了。
　　冷眼望著桌面上的紅綾色，風嘯山心中在思忖，如果憑自己本事，奪了就逃應該是可以走脫的，只是老太婆他們四人……咽了口唾沫，風嘯山走入竈房裏去了。
　　劉金定看老頭子面色淒愴。知道他心中憋著壹口氣，如果不說出來。只怕真能憋瘋：
　　“怎麽回事？”劉金定低聲在問。
　　風嘯山望望前屋檐下的幾個帶刀漢子，低聲道：
　　“妳知道囚車中囚的何人？”
　　劉金定楞楞的道：
　　“管他是誰的，我們受托只管盜取姓馬身上之物，可未曾說是劫人犯的，再說妳看這幫滿洲韃子，壹個個全有壹身硬底子功夫，老頭子，妳可別胡來！”
　　風嘯山有淩的目光怒視著劉金定，低聲厲言的道：
　　“當妳老太婆知道那囚車上的人以後，怕妳比我還存不住氣的要出手了。”
　　“梁上燕”劉金定壹怔，道：
　　“妳說說看，囚車上會是誰？”
　　風嘯山目中似有著血淚，他旋轉著銳利的眼珠子硬是不讓淚水滾出眼眶外，道：
　　“囚車中……是武林老爺呀！”
　　劉金定倒抽好大壹口涼氣，沒吐出來卻被她雙手硬是按在皺紋層生的嘴巴上，她顫抖著，道：
　　“武林老爺子怎會被這批韃子捕去的，老頭子，這事情我們既然兜上，妳要是不設法救人，我老婆子這輩子同妳沒完沒了。”
　　風嘯山借著叮鈴當嘟洗碗聲，低聲道：
　　“妳看妳，就知道妳存不住氣，能下手我還會不下手的，妳就聽我的吧！”
　　夜來涼風更刺骨，不少人哆嗦著直跺腳……
　　壹張虎皮鋪在大椅子上，馬鳴岐就是睡在椅子上，他的那個紅緞綾包裹，早被他又塞入馬褂內了。
　　三間大茅屋子，竟然有二十五個人守夜，光景真的是兩步站個人，最叫人吃驚的是囚車邊四個握刀漢子，他們在入夜便拔出腰刀，壹副欲拼命的架式。
　　五十人分成兩批，前半夜二十五人，過了三更天又是另外二十五人，這光景風嘯山還真拿姓馬的沒轍，別說是救人了，便盜取塞在馬鳴岐馬褂內的紅包也休想，因為馬鳴岐的身邊壹排站了八個人，八個看他壹人打鼾，姓馬的還真睡得安穩呢！
　　後間小草屋中，風嘯山壹家全被趕進了柴房裏，柴房外面也有人把守，連小千兒半夜想出來撒泡尿，也被喝叫尿在屋子裏也別出來。
　　柴房內，劉金定只想沖殺出來，可是連廟祝也拉住她，因為這趟差事連羅九匡也有份。
　　“大嫂子，我們千萬三思而後行！”
　　劉金定怒道：
　　“這節骨眼再三思管個屁用！”
　　風嘯山道：
　　“辦法總是會想出來的。”他壹頓，又道：“武林老爺住的地方何其秘密，怎的會被鷹犬們摸到的？”
　　劉金定怒聲道：
　　“老頭子，這時候妳去想那些不相幹的事幹什麽？快拿主意呀！”
　　風嘯山道：
　　“聽老爺子說，那個紅綾包十分重要，大公子也是要我們以盜取那玩意兒為己任，我看還是先設法盜東西為主，救人，那得看情形了。”
　　劉金定要說什麽，廟祝早點頭道：
　　“那個紅綾包—定十分要緊，我們不能為了救老爺而失去盜那東西的機會！”
　　於是，連劉金定也唉聲嘆氣了……
　　這壹夜柴房中的人全都睡的十分辛苦，風嘯山在天未大亮便起來了。
　　他才走出柴屋，迎面壹人已提刀過來，道：
　　“回去！”
　　風嘯山指著東邊，道：
　　“就快天亮了，我老頭子每日裏總是起得早，再說我還得早為大爺們準備早飯呢！”
　　那人沈聲道：
　　“妳等等，我去請示大人。”
　　“我在門口等妳。”
　　不旋踵間，那大漢已走來，道：
　　“叫他們全起來，大人吩咐，早些吃過要上路了，”
　　風嘯山壹聽，忙回頭把柴屋裏人全叫起來。
　　劉金定當然趕著去和面蒸饃熬上壹鍋小米稀飯，小穗兒幫著弄了幾樣小菜。
　　等到把早飯弄上桌，天已是大亮了。
　　風嘯山拿了個大白饃來到囚車邊，不料壹個大漢怒道：
　　“滾，沒有大人命令，誰要妳來多事！”
　　涎著臉，風嘯山望向剛在伸懶腰的馬鳴岐，只見馬鳴岐沈聲道：
　　“給他吃吧！”
　　風嘯山這才把個大白饃壹口口的撕著餵囚車上的老人！
　　吃著，那老人雙目低垂，看來他是在吃東西，但他嘴唇蠕動不已，而使得風嘯山越聽全身越難以控制，好不容易的把個大白饃餵完，風嘯山回身便走。
　　屋中擠著不少人，但誰也未曾註意風嘯山的行動。
　　他急急的趕到竈房裏，面色已是死灰壹片。
　　於是，馬鳴岐的壹眾人匆匆吃過早飯，臨走，馬鳴岐把風嘯山找到面前，道：
　　“妳很像壹個人，這人我沒見過，但畫冊名譜上記的有，看妳這壹夜未曾有什麽越軌舉動，大概妳不是那人。”說完，又對壹旁的人吩咐：“賞，五兩銀子！”
　　“砰”的壹聲，五兩壹錠白銀放在桌子上。
　　於是馬隊上路了，馬鳴岐便騎馬跟在囚車後，光景是他親自押得可真夠嚴密又周全！
　　馬隊全走了，劉金定壹把握住桌上銀錠忿怒的把那五兩銀子捏變了形，憤力甩向地上罵道：
　　“去妳娘的五兩銀子，老頭子，妳怎麽說！”
　　風嘯山急忙道：
　　“走，抄小路趕往白虎鎮去。”
　　劉金定道：
　　“我們不是白白跑了這—趟？”
　　風嘯山沈聲，道：
　　“誰說白跑壹趟，至少我已見到要盜之物，更看到武林老爺子了。”
　　廟祝道：
　　“趕路到白虎鎮如果姓馬的還是這種排場，我的乖，不是還沒法子下手！”
　　風嘯山道：
　　“到時候各位便知道了。”他壹頓又道：“姓馬的手上那東西非弄到手不止，那東西太重要了。”
　　劉金定忙問：
　　“妳已知道是什麽了？”
　　風嘯山話到口邊又咽回去，因為他這時候絕不能說，因為老太婆壹旦知道，只怕她立刻會趕上去玩命！
　　心念間，他搖搖頭，道：
　　“不知道。”
　　劉金定大怒，罵道：
　　“這時候妳還在放閑屁呀！”
　　廟祝忙道：
　　“別鬥嘴了，要走就快走吧！”
　　於是，風嘯山立刻領著幾人展開腳程，斜刺裏直往白虎鎮趕去……卓文君這夜住在如意樓，不料三更天來到，如意樓外面有人在找他，是位老者指名找卓文君。
　　卓文君想不到這是何人，心想也許是柴老二的人吧。
　　有個漢子提著燈籠在前走，邊笑道：
　　“卓大少爺果是大忙人，這時候還有人來找！”
　　卓文君壹笑，道：
　　“是誰會知道我在白虎鎮的，我才來不過壹個多時辰光景呀！”
　　匆匆走到如意樓大門口，臺階上望下去，只見壹位身披黑抖風的老者站在臺階下面，樓門檐下面掛的兩盞燈籠照不清老者何人，卓文君只在臺階上抱拳，道；“老先生找我？”
　　那老者點頭，道：
　　“是。”
　　卓文君已開始緩緩往臺階下面走……邊問道：
　　“請問老先生……”他突然驚呆了，全身顫抖不已的蠕動道：“爹！”
　　不錯，來的正是“虎爪”卓清風。
　　低沈的聲音中含威，卓清風道：
　　“白不凡可在？”
　　卓文君道：
　　“剛剛還同孩兒在閑話呢！”
　　“領我去見他。”
　　卓文君忙點頭走在前面，臺階上那漢子見卓文君同下面老者三言兩語便領著老者走上來，忙笑問：
　　“這位老先生是何人？”
　　卓清風早說道：
　　“我是見妳們樓主來的。”
　　那人見卓文君認識便不再多問，提燈走在前面帶路。
　　三人繞過幾處回廊，只見白不凡正背扶雙手在往這邊望，他那種神情，看得出似是帶著幾分驚異。
　　卓文君囁嚅的樣子，令白不凡不解，正要走出大廳，不料突然面前人影突閃，—個灰髯國字臉大漢已站在面前，白不凡雙目怒睜中，早聽得來人低聲有力的道：
　　“白兄別來無恙？”
　　白不凡雙目壹斂。驚異的道：
　　“妳……”
　　“借壹步說話如何？”
　　百不凡伸手壹讓，道：
　　“卓兄請！”當先往如意樓第二層上去。
　　那灰髯大漢正是卓清風，這時他回頭對兒子卓文君道：
　　“妳連夜回清風臺，把妳田叔叫到白虎鎮西面野狼谷口等我，記住絕不能耽誤，午時前必得趕到。”
　　卓文君不敢多問，忙命人把他的馬牽出來，兩地相隔百來裏，快馬加鞭五更天應可趕到了。
　　卓文君有太多的話要問老父，卻是卓清風又登樓而去，只得走出如意樓拍馬馳出白虎鎮。
　　卓文君走了，等到消息傳到白風那裏，卓文君已在白虎鎮外了。
　　如意樓第二層靠大廳正面，那是。白不凡的書房，卓清風剛壹進入，白不凡正要命人送上點心上來，早被卓清風伸手攔住：
　　“白兄，事情緊急，我只能長話短說，完了我還得立刻上路。”
　　白不凡壹驚，道：
　　“什麽事情如此緊張，總得坐下來喘口氣再走吧！”
　　卓清風的突然出現，使得白不凡已完完全全打消了陰謀清風臺的野心，他正自慶幸自己的這壹轉變，幸而未與大刀寨同流合汙的殺向清風臺，現在——現在他得在卓清風面前有所表現了。
　　那卓清風壹襲長棉袍子，足蹬皮靴，壹條紫色布帶圍在腰上，尺長的灰髯掛在胸膛，義儀威嚴，金剛怒目，國字臉上似是久經風霜般的有著壹層傲霜。
　　他濃眉壹揚，緩緩的道：
　　“白兄，我是為武林老爺子跑腿辦事來的。”
　　提起“武林老爺”，白不凡幾乎從坐椅上驚彈而起，他沈沈的忙問：
　　“武林老爺威名，白不凡如雷貫耳，原來卓兄這兩年多來在為老爺子辦事，那麽揚言卓兄在大漠失蹤原是假的了。”
　　卓清風壹嘆，道：
　　“我輩江湖，自以為草莽英雄，諸多事情卻又是自私自利，不為大局著想，妳爭我奪，相互拼殺，而不知大禍之將至啊！真是可嘆復又可憐！”
　　白不凡赧然的道：
　　“我懂卓兄意思，今日卓兄前來未知……”
　　卓文君道：
　　“我已知道大刀寨事情，但我無法及時趕到阻止，所幸白兄能及時回頭，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壹頓又道：“白兄應心申明白，當前最危急的事情，便是救出老爺子，奪回畫冊名譜來。”
　　白不凡吃驚的道：
　　“武林老爺子他……”
　　卓清風道：
　　“在鳳凰谷隱住著，不知消息如何走漏出去，使得京中的龍虎營副座馬鳴岐率領壹幫高手囚住了，唉，最要命的就是老爺子未及時毀去那本畫冊名譜，那上面載著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幫各社，包括白兄的如意樓也在內，想想看這東西壹旦落入他們手中，必然各個被擊破，那時候……”
　　白不凡驚異的道：
　　“現在姓馬的在哪裏？”
　　卓清風道：
　　“就這壹兩天內全打此地經過，因為鳳凰谷回北京，白虎鎮是必經之地。”
　　白不凡壹挺胸，道：
　　“別說是為了那要命的畫冊名譜，便為了武林老爺，白不凡也願戮力壹拼。”
　　卓清風壹笑點頭，道：
　　“難得白兄不嫌，卓某這裏不妨告訴白兄壹件事情。”
　　白不凡道：
　　“白某聆教！”
　　卓清風道：
　　“回春堂的端大夫他是朝中的康王爺。”
　　白不凡幾乎就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他期期艾艾的搖著頭，道：
　　“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呀！”
　　卓清風又接道：
　　“還有那福來客店中壹幹人，全是滿洲韃子，這些只怕白兄也不知道了？”
　　白不凡驚慌的道：
　　“好啊！鐵成剛竟敢欺騙白某人。”
　　卓清風伸手壹攔，道：
　　“白兄妳可願擔當任務？”
　　白不凡道：
　　“卓兄吩咐，如今妳我同仇敵愾，合則生，分則死路壹條，白不凡這是豁上幹了。”
　　卓清風點頭，道：
　　“好，那麽卓某大膽吩咐了。”
　　白不凡雙手抱拳，誠恐的站起身來。
　　卓清風道：
　　“集合妳所有能集告的力量，明日壹早圍殺福來客店，記住，如果姓端的出面，可得千萬小心了。”
　　白不凡道：
　　“事情這麽急？”
　　卓清風道：
　　“急，火已燃眉，不能猶豫了。”說完他站起身來抱拳，道：“白兄，我們互祝成功！”
　　白不凡熱血沸騰的沈聲道：
　　“互祝成功！”邊伸手壹讓，道：“我送卓兄！”
　　卓清風起身推窗，屋面上尚有少部份積雪，他卻壹笑穿窗而去，黑夜裏只見屋面—團流雪，剎時失去蹤影！
　　白不凡立刻走下如意樓大廳上，他把“馬面書生”陶宏召來，吩咐所有如意樓人立刻前來集中，有要事宣布。
　　當然，他也著人去到柴老二的住處，柴家賭坊正趕上熱鬧呢，卻仍把柴老二召到如意樓。
　　柴老二半夜趕到如意樓，他心中惴惴不知是為什麽，因為這次半夜召他去如意樓，顯然有重大事要發生了，本來大刀寨在斷腸谷慘敗的事，午時他已知道了，難道大刀寨還有余力攻打如意樓不成！
　　大廳前面連著兩邊回廊全站著人，柴老二估計壹下總有個壹百多人，壹個個全都是壹副欲找人拼命模樣，大廳上在同白不凡商議的有俞裂，範鬥，沙成山，朱壹升，文來，柯八和紅髯子張—帆，這全是白不凡貼身悍將，“馬面書生”陶宏忙進忙出，大冷的夜晚他已額頭見汗。
　　柴老二走入大廳上，白不凡立刻拉住他，急道：
　　“時辰已不多了，妳快回去叫他們收場子撤臺面。”
　　柴老二壹驚，道：
　　“大哥，什麽事恁般急驚風？”
　　白不凡道：
　　“領著妳所有能領的人，跟我殺上福來客棧，告訴他們，見壹個殺—個，見兩個殺壹雙，完了我有重賞。”
　　柴老二聽說要殺入福來客棧，十分不解的道：
　　“這是怎麽回事，福來客棧姓鐵的……不，大哥，妳還不知道吧，福來客店中的那個管帳的戈連，他是洛陽督府參將，我們惹不得的呀！”
　　冷冷壹笑，白不凡道：
　　“妳只怕還不知道吧，如今福來客店住的全是韃子，二十個京裏龍虎營高手正住在那兒呢！”
　　柴老二更是大驚，道：
　　“有什麽理由同他們硬拼硬幹的？”
　　白不凡道：
　　“我就長話短說，妳可曾知道武林老爺子吧？”
　　柴老二點頭道：
　　“聽說過，不過卻未見過。”
　　白不凡道：
　　“那我就告訴妳吧，武林老爺隱居在鳳凰谷，壹心誌在恢復大明江山，誌願投入他的大旗之下的誌士，全都載在壹本《畫冊名譜》上面，這件事不知誰走漏消息，朝廷暗中派出大批高手走入江湖，那回春堂的端大夫便是有名的康王爺。”
　　柴老二驚異的道：
　　“真他娘的想不到。”
　　白不凡又道：
　　“使我們必須壹拼的，是那冊名譜上共分兩類，壹種記載的是已誌願參加的，另壹種是正欲連絡的，而妳我便是正欲連絡的，妳想想看，武林老爺被囚，名譜已落入韃子們手中，如果我們不及時奪回來，等到鷹犬們按名譜上所載，壹個個把我們消滅，那時候便悔之晚矣！”
　　柴老二壹聽大怒，道：
　　“好狠毒啊！既然他們想壹網打盡武林好漢，我的兒，那就豁上幹了。”
　　白不凡點頭道：
　　“人活百年總是死，樹長千年劈柴燒，兄弟呀，我們豁上幹了，妳我由鎮東兜上去，壹個也別放他們走。”
　　柴老二道：
　　“什麽時辰動手？”
　　白不凡道：
　　“四更飽餐，五更殺去。”
　　柴老二立刻起身，道：
　　“大哥，我們福來客店會師，兄弟我走了。”
　　如意樓這邊正緊著造飯，兄弟們有些在選家夥，束裝紮帶，準備壹拼了。
　　柴老二匆匆趕回柴家賭坊，當先便把郝氏兄弟叫到偏院，另外他又著人收賭場，提前關起柴家賭坊大門。
　　柴老二手下近四十，除了十來個姑娘外，余下的全是男子漢，他在大廳堂上只說了壹句話：
　　“準備拼命！”說完他領著郝氏兄弟來到偏院。
　　郝元亮見柴老二的臉色，知道必有重大事情發生，他回頭望望兄弟郝元光，只見郝元光也在看他，逐暗暗點頭。
　　柴老二進入屋子裏，他立刻對郝元亮道：
　　“妳兄弟到我這兒也兩個月了吧！”
　　郝元亮道：
　　“快滿兩個月了。”
　　柴老二又道：
　　“平日裏我待二位如何？”
　　郝元亮壹怔，道：
　　“東家，妳有什麽事只管直說，拐彎抹角幹什麽？”
　　柴老二點頭道：
　　“武林老爺子二位該聽說過吧！”
　　郝元光早沈聲道：
　　“不但聽說過，我兄弟在關洛道上混生活也受過他老的擡愛援之以手，只是憑老爺子的壹句話，他的人我們卻未曾見過呢！”
　　柴老二—拍大腿，道：
　　“好，有妳這麽壹說，我便放心的告訴二位，如今武林老爺子正被押回京呢，他老人家身上可帶著壹本重要的名譜冊，只怕上面也有二位的名字，這名譜壹旦落入滿人之手，二位想想後果是什麽樣子？”
　　郝元亮壹聽厲喝壹聲，道：
　　“奶奶的，老爺子如今到什麽地方了，我兄弟趕上去必殺他個雞飛狗跳的……”
　　柴老二忙以手制止，道：
　　“那福來客店接應押進的人，也全是京裏派來的鷹犬，我今領著大夥，合如意樓之力，壹舉殺光福來客店的那批鷹犬。至於救老爺子及奪取名譜，就另有他人幹了。”
　　郝元亮與郝元光二人忙點頭，道：
　　“娘的老皮，我們在地牢裏修理姓鐵的，也不知怎麽的，東家又像侍候親老子似的侍候他，老實說我兄弟心中實在不是滋味，這回兜上，老子就不是只給他壹頓生活吃了，我要劈開他的人頭，喝他人腦！”
　　柴老二道：
　　“只管狠著點下手，須知我不殺人人殺我！”
　　但柴老二心中可在想，如果不是局勢突變，如果姓鐵的那晚及時把水膽瑪瑙的消息送來，他奶奶的，妳兄弟只怕早已魂歸九幽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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