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極盡升華，成就元神，‘蘇七秀’？！

　　壹瞬間，季秋眸裏映射出了倒影。
　　恍惚的神情，從他那壹雙泛著淡淡琥珀色的眼睛裏顯現而出。
　　三尊與他廝殺的神祇，身影越發模糊，越來越遠，在這壹刻……
　　季秋好似聆聽到了，這整片天地的回音。
　　九州的天穹破碎了。
　　萬裏長城，也無法將那些恐怖的神祇余威，盡數攔下。
　　在蕓蕓眾生的眼裏。
　　他們可以看到，有無數道身影衍化萬般神通，殺上天宇，與那些撕裂界壁，帶來亂象的神聖廝殺。
　　但他們太勉強了。
　　當來自大秦、儒門、道脈、墨者、亦或者其他九流十教的巨頭身影，壹個接壹個的隕落，如雨點般墜落人間時。
　　九州，亂了。
　　許久之前的恐懼感，仿佛重新襲上了普通之人的心頭。
　　當那千萬分之壹的余波，從長城破碎開來的縫隙，溢散到了這大秦九州三十六郡之際。
　　茫茫大地，有數十年未曾發生過的浩劫，再度降臨。
　　蒼生仿徨，瘟氣彌漫。
　　好像又回到了許久許久之前壹樣。
　　天色昏暗，大日消退，只余下死寂的星空，輻射出了恐怖的虛空亂流，好似要吞噬壹切有形無形之物，這就是眾生仰頭望天所能見到的最後壹幕。
　　而那座聲稱是為了庇佑眾生，方才建立的萬裏長城。
　　此刻，早已搖搖欲墜，千瘡百孔。
　　季秋感受到了天地隱約之間，所傳遞而來的悲戚。
　　他煉九鼎，合長城，幾乎相當於是九州的代言之人。
　　所以這壹刻，他能夠體會到那種絕望之感。
　　但——
　　當那遠方的風，捎來了壹縷微涼之意時。
　　激烈嘈雜，仿佛是來自四面八方，不同之人的耳語，卻好似落在了他的雙耳之畔。
　　那是，與天地預料到了輪回即將重演，所發出的悲鳴截然不同的情緒。
　　“這不會真要輸了吧……”
　　“諸，諸聖怎會……？”
　　“這就是記載於史書之前，那個大秦未立的蒙昧時代，所提及的神聖嗎，怪不得能統禦當年的神血諸王，太可怕了……”
　　“人，焉能與天鬥否？”
　　恐懼、混亂、絕望……
　　先是隨著那些大能者們隕落，好似雜念壹般的壹道道情緒，攜帶著各種負面能量，充斥在季秋的神念之中，令他更加頭疼。
　　但很快——
　　“不過……”
　　“諸聖若敗，就該輪到大秦了吧。”
　　似乎有厚重的嘆息，從壹方郡城的守備軍中響起。
　　緊接著，仿佛有人嫌棄至極，當下啐了壹聲：
　　“去他媽的沒爹生娘養的淫祀邪神，壹群狗東西！”
　　“我大秦兵鋒銳利，始皇帝文治武功，冠絕當代，縱使天傾又如何？”
　　“若諸聖落敗，自有百萬秦軍頂上，以血與牙，抵禦這些界外而來的腐朽邪神！”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聖人死了，大賢頂上，大賢死了，諸子繼續，諸子死了，還有我人間萬民，浩浩乎九州億萬眾生，難不成就聚攏不出幾個有血性的？”
　　“大不了壹死而已！”
　　天色黯淡，大帳中有人點燃燭火，激烈交談。
　　“繼先賢之誌向，君子……不可惜此身也。”
　　“我儒家賢者，以身死蒼天而踐行道義，吾輩讀聖賢書，豈能彎下脊梁乎？”
　　手握書卷的讀書人，於書香古樓，見得大賢身影自天墜落，言辭鏗鏘，目光凝視著天穹，面有堅毅。
　　“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高昂頓挫的口號，從無數個方向，無數道聲線不同的墨者口中喊出。
　　神聖的力量溢散人間，九州的俠義之士奔走四方，為那些受到威脅的大秦凡民，提供援手。
　　嗡～～
　　壹架又壹架噴薄著尾氣的飛舟，搭載著靈氣核心為樞紐，似乎想要自不量力，登天而上。
　　它們經過了幾十年的演變，在機關術的造詣之中，突破了層層難關。
　　可與神聖相比……
　　終究還是螢燭之光，渺小無比。
　　修築十二尊金像的神匠師拍著大腿，緊緊盯著穹霄，看到如此頹勢後，不由破口大罵，隨後轉身毫不猶豫，便將吶壹身氣血灌入竣工的金像之中。
　　其實，他早年也曉得什麽是以血煉兵，只不過壹直以來都沒有實踐而已。
　　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壹人之力也沒什麽用處。
　　可……既無登天壹戰的資格！
　　也總要，做些什麽！
　　茫茫黃沙包圍著，有神聖垂下的風暴席卷。
　　當年趙國邊疆所改的壹座郡城內。
　　此刻。
　　霍霍！
　　雪亮的磨刀聲，在這些軍戶壹體的家庭裏，紛沓響起。
　　即使歷經了幾十年的洗禮，尚武與悍勇之風，以及他們祖上留下的骨氣與血性，也未從這些普通的平民身上流逝。
　　青石街道兩畔，壹處邊緣住宅。
　　“大父，妳為何要磨刀啊。”
　　有不過七八歲的幼齡男孩，抿了抿唇。
　　他看著天上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異象，面上有著源自於未知的畏懼，於是躲在自己祖父的腿邊，看著他摩拭完畢，仔細打量著手中的長刀，頓時不解。
　　雪亮的刀光，映射出了他瞳孔裏的懵懂。
　　對此，那壹身氣血渾厚，雖顯蒼老，但笑起來卻是中氣十足的赤膊老人，當下摸了摸他的腦袋：
　　“是啊……”
　　“大父為何磨刀？”
　　“因為……大父要磨刀，去為妳們這些小家夥們，殺豬玀咯！”
　　說完，老人哈哈大笑，站起身來，露出了身上留下的滿身傷疤。
　　他是曾經兵家的驍將，也有幸親自隨著始皇帝展開了那場肅清神血，波瀾壯闊的統壹之戰。
　　他見證過季秋奔走南北，蕩平天周，見識過神聖投影，卻被亞聖鎮壓，也見識過曾經的血與火，還有那些苦難。
　　大秦，百家，諸子，九州，天下……在他眼中，就如壹幅畫卷。
　　待到徐徐展開，已過五十六載！
　　這歷經風霜的老人，磨完刀後，看著那天上泣血，九州哀鳴的景象，口中似乎在無聲的呢喃著，說著壹些不想叫孫兒聽著的咒罵之語。
　　同壹時刻，怒意就如火苗壹般，在他的胸膛裏熊熊燃燒。
　　人間用了五十六年光景，方才鑄出了如今人治的時代，還有那堪堪樹立而起的風骨與血性。
　　怎可以……
　　在這短暫的輪回過後，便傾覆了？！
　　要贏，要殺！
　　經歷過那個時代，這持刀老人，其實不過只是壹個縮影。
　　當代，更有無數類他之輩，意誌無比堅定！
　　他們那壹批人。
　　想要挺直胸膛，巍峨如山，摒棄恐懼。
　　已經想了太久了……
　　當奢望化作現實，卻又好似南柯壹夢般，即將流逝。
　　在這個時候。
　　每個人，都不會願意！
　　所以，他們需要為如今的後壹代們詮釋，什麽是人！
　　數千年的時間太過漫長了，長到曾經挺起胸膛的泥民們，被碾壓到了塵埃之中，致使名為神聖的祂們高臥雲端，以為人間的凡民，不過是比之神血更加卑微的豬狗。
　　所以，祂們可以肆無忌憚！
　　但——
　　有些腐朽的統治，壹旦被人撬開了縫隙。
　　那麽就將如洪水決堤般，壹去不返！
　　長刀舉起揚天，軍中兵戈林立，枕戈待旦，學宮有讀書人佩上了君子劍，墨門的飛舟風雨無阻，緩緩向前……
　　壹尊又壹尊黯淡天穹上，如星火壹般耀眼的大賢隕落。
　　在臨去之際，他們每壹個人口中所喝出，真可謂氣貫昆侖的遺語，當此時振聾發聵，響徹天宇與人間！
　　雖所言盡不相同，但大同小異之下，不外乎皆是如那儒門顏子淵壹般，態度決然，表此壹意：
　　“願我九州……”
　　“大昌矣！”
　　前是諸聖。
　　後是人族。
　　這些紛亂嘈雜的言語，就好似壹道又壹道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火光，仿佛被風輕輕壹吹就要散去。
　　但，當它們匯聚到了壹起時。
　　此刻陷入恍惚的季秋，卻好似看到整片黯淡的天地，都隨著壹點又壹點的火苗，燃起來了。
　　他的瞳孔瞪大。
　　心中那份壹直走到如今的大道，仿佛如古老的篆文般，漸漸凝聚成型。
　　值此之時，季秋的神魂，更是生出了壹種……令他自己都難以言喻，且又琢磨不透的蛻變。
　　那眾生的意念繞於耳畔，它們寄希於自己身上的擔子，還有那顆名為‘知行合壹’的道心……
　　壹切又壹切的要素，都好似在這最後壹刻，完成了拼圖的系統拼接。
　　隨後……
　　終於圓滿！
　　此前曾說，法相後期，已是精氣神三道齊頭並進。
　　而最後的元神，則無跡可尋，無蹤無影，這實乃是正常之事。
　　畢竟茫茫天地，有著太多太多曾經萬壽無疆，意氣風發的法相真君們，臨到了暮年，也沒有覓得哪怕壹絲壹毫的元神之機。
　　因為從到達這個境界開始。
　　想要更進壹步，途徑就已經不止是外境的提升，而是源自心靈了。
　　正因玄之又玄，所以導致無從談起。
　　可！
　　這壹刻季秋慕然回首，竟然驚覺發現。
　　自己距離這最後壹躍。
　　已經……近在咫尺了。
　　他的虛幻神魂，在神海中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團光。
　　但在最後時刻。
　　無數無形無相的幻境，卻是席卷了他的那道神魂念頭，好像要將他攔截在這壹關的門外。
　　壹瞬之間，改天換地！
　　隨著驟變襲來，季秋的眸子裏，逐漸露出了迷惘，待到清醒之時，他更是突然不受控制的，劇烈咳嗽了起來！
　　“咳咳……”
　　大雪呼嘯著，將窗戶頻頻吹動，覆蓋了整座懸空山。
　　山腳下，木屋裏。
　　身虛體弱，已近命懸壹線的季秋，劇烈咳嗽後，猛地睜開了眼睛，從床榻上挺直身子。
　　而此刻。
　　他右畔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傳來觸感，側眸壹看，正見到穿著壹襲大紅衣裙的女子緊緊抓著，口中似乎正在訴說著什麽聽不清晰的言語，隨即潸然淚下。
　　大雪漫天，溫柔耳語，紅袖添香，生離死別……
　　這是第壹世懸空山腳下，大雪封山，自己即將離世的壹幕場景。
　　等等。
　　什麽第壹世？
　　季秋皺了皺眉。
　　而就在他挺起身子，看著自己的雙掌，正自楞神之際。
　　突然有壹道散發溫熱的玲瓏身軀，毫不猶豫的撲了上來，柔弱無骨的柔荑顫抖著，小心翼翼的抓著他的手指，沾染著哭腔的話語，隱約夾雜著幾分不敢置信的喜悅：
　　“小和尚，妳……”
　　她看著季秋不再虛弱，只是有些迷茫的面龐。
　　忽然收回了手掌，隨後輕輕捂住了自己不可抑制，緩緩上揚的嘴角，壹雙泛紅的美眸再也忍受不住，哭完之後，喜極而泣：
　　“我以為妳死了……”
　　待到情緒舒緩壹二，她這才放下了手，於是死死抓著季秋的袖口，鬢發散亂著，披散著滿頭青絲，眸子通紅，語氣婉轉哀求著：
　　“妳別死好嗎……”
　　楚楚可憐的佳人，艷冠芳華，她的身軀半靠在季秋身畔，緊緊貼著。
　　淡淡幽香傳來。
　　季秋頓時恍然。
　　“我……沒死麽？”
　　他有些疑惑。
　　與大乾蘇赤龍壹戰，他用了壹卷禁術，本該無力回天了啊！
　　“為什麽……？”
　　看著自己緩緩恢復的身軀，季秋訝然，想要將其理解，可腦海裏似乎有什麽阻礙，在阻撓著他，不叫他進壹步深究。
　　就在此時。
　　眼前的蘇七秀，壹聲又壹聲的呼喚，將他呼喚到了現實。
　　對此，雖說有些摸不清頭腦，可季秋還是笑笑，擡起手掌，撫上了她那毛茸茸的腦袋，在她的鬢發處溫柔的撫摸著，語氣寬慰：
　　“別哭了，我不是沒死麽？”
　　雖說，季秋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沒有隕落，回返現實。
　　但直覺告訴他，就算只是這樣下去……
　　其實，也挺好的。
　　他看著眼前女子破涕為笑，與他相擁，如是想道。
　　……
　　於是，他並不是那麽急切的終結此世，回到當初求仙的身軀。
　　而是壹路伴隨著女子，褪去身上的自卑與仿徨，就這麽看著她，帶著她走出了十萬大山，走出了偏僻小地，走出了壹州壹域，見識到了……名為廣闊天地的風景。
　　他看著女子得天獨厚，號稱秉承氣運而生，壹路勢如破竹，煉氣、道基、金丹、法相，不過彈指間破去，就這麽順順利利的，壹路走到了元神門檻前。
　　與此同時，季秋也與她並肩，成為了壹尊法相巨頭。
　　他們相約，要壹同得證元神。
　　於是，在那漫天雷劫將將落下。
　　四方道宗，正隔山觀禮時。
　　季秋與蘇七秀並肩，靜靜的看她先證元神。
　　他看著眼前褪去青澀，走到了人間絕巔的絕代仙子。
　　又看了看頭頂陰雲密布的天穹。
　　千帆過盡的眸子裏，終究不再繼續沈淪。
　　因為他曉得……
　　時間，到了。
　　於是季秋背負雙手，終究悵然壹嘆：
　　“謝謝。”
　　這話語輕聲響起，迎來身畔蘇七秀詫異的目光：
　　“謝……什麽？”
　　女子黛眉輕蹙，不知為何。
　　此時，她那滿頭黑發迎風吹拂著，眸中有著未曾散去的憧憬。
　　她正期許著，和她所愛的人壹起證就元神，自此天高海闊，做壹對不受壽元拘束的神仙眷侶。
　　多好啊。
　　但對此，季秋則只是搖頭，隨即灑下了溫柔的目光，就這麽註視著她：
　　“我不能再走下去了。”
　　他指了指暗沈的天：
　　“妳看。”
　　“我若是再走下去的話……”
　　“就真見不到了啊。”
　　天雷在咆哮著，仿佛在催促著什麽人渡劫。
　　而四海八荒的壯闊場景，還有那些觀禮的道宗大派傳人，也與此同時，漸漸模糊……
　　唯有‘他們’的話語還在傳響：
　　“蘇道君，長生久世，就在眼前，還不速速成就？”
　　“吾等恭賀蘇道君，證就元神！”
　　天地之間，空曠無垠，二人對立，還有山呼海嘯的恭祝之聲襲來，顯得格外詭異。
　　壹時間，‘蘇七秀’好像楞住了。
　　過了良久，她才笑了：
　　“那妳說，我們還會再見嗎？”
　　女子握著劍的手，好像在抖。
　　而那男子依舊溫柔的笑著，然後，指尖輕輕撫過了她的額頭，替著她理下了額角的鬢發：
　　“怎麽會見不到呢……”
　　他望著天，似乎看到了那天外的光彩，看到了九州的亂象。
　　於是低頭斂眉，與她額頭觸碰，閉上眸子，只微微輕語，道：
　　“我說謝謝。”
　　“是因為……”
　　“謝謝妳，讓我看到了她，有可能發生的未來。”
　　“謝謝……”
　　正說之間，季秋的身軀漸漸化作光點，好似要脫離這方世界。
　　而‘蘇七秀’聽完，眼眶終於有淚水浮現。
　　她的眼角濕潤，所以用袖口稍稍擦拭，不願叫眼前人瞅見，隨即破涕為笑：
　　“好。”
　　“那我們……”
　　“要在未來再見吶。”
　　說完，她伸出了纖長的玉指，輕輕勾起了眼前人的手掌，拉了道鉤：
　　“要記住。”
　　“不要忘了。”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那半邊身子已經化塵的男子，好像輕輕點了下頭。
　　而片刻後。
　　男子的身影化作壹縷清風，悄然消去。
　　唯余那壹襲紅衣的女子，面有淚痕浮現。
　　而她那本來漆黑如墨的長發，不知何時……
　　已是變得雪白如霜。
　　……
　　“這就是心魔劫麽……”
　　立於不可知之地。
　　季秋神色平靜。
　　他踏步走過了第壹世、第二世、第三世的時代。
　　他陪著‘蘇七秀’證道，見證了太平大世的昌盛，看到了大燕化作神朝，與敖景、還有他的父王嶽宏圖等同道，壹路修至大成。
　　他也看到了紫霄，看到了神霄，看到了……
　　太多太多。
　　那些東西啊……
　　“真是只差壹點兒。”
　　“我就得陷進去。”
　　眼角似乎有淚光閃爍。
　　那太美好了。
　　美好到，讓人不願回想，因為壹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走不出來。
　　“但……”
　　“九州，需要我啊。”
　　這壹刻，季秋神魂蛻變，化作純陽。
　　哪怕是脫離軀殼都無所謂，不受任何限制，甚至可衍化完美無缺的身軀，仿佛在每壹寸天地之中，他都能存在壹樣。
　　那是不受壽命拘束的象征。
　　可謂之曰——元神！
　　而眼下，證就元神後，季秋所做的第壹件事。
　　就是眸子堅毅，無悲無喜，隨即大步壹邁，回到了——
　　那萬分艱難的至暗時刻。
　　然後……與天地共鳴！
　　“正因他們助我成道。”
　　“所以……”
　　“元神不夠渡過大劫。”
　　“我便要以‘太平’大道，來換天下‘太平’！”
　　“今朝化道。”
　　“眾生……皆渡也！”
　　立身崩壞的天宇。
　　看著勃然變色的三尊神祇，還有岌岌可危，旦夕崩塌的戰局。
　　季秋成就元神，傲立虛空，如是說道。